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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第1页）

李佳音再见到沈飞达是七天之后。沈飞达因为妨碍公务，伤害公务人员拘留十天。李佳音在一九分缝针当天就拎着脑白金跟两盒月饼跟进医院，一九分刚刚缝好，裹着纱布，表情痛苦，她进去就给人深鞠一躬，大爷，我们错了。

一九分的伤基本是裂在后脑勺的位置，也就一寸，不深，要是有头发保护可能伤还能更轻一点。这道伤到底是谁的责任其实很难说清，但是总要有个担责的，沈飞达动手了，他就成了最佳人选。调解之下，沈飞达由十五天改为十天，少受五天罪，值了。

出来的沈飞达人瘦了几斤，看着还挺精神，不是电视里演的大狱放出来那样。但是仔细看，李佳音发现沈飞达眉骨有点青，那天发生冲突，沈飞达其实也受伤了。

沈飞达见面第一句话就是问房子后来怎么着了？李佳音说房子后来还是正常给了，按照三十平米算的。在房管局发生肢体冲突的当天，沈飞达被带走之后，李大雷劝架不成顺着墙根往下出溜，人以为这老头要背过去了，七手八脚给他按人中，张素芹哭喊，出人命了！这比出大事了更有威慑力。大伙谁也不敢再动他，叫救护车给拉走了。

李大雷其实没大事，之前和兄弟姐妹折腾了大半个月，加上秋老虎天气炎热，他那天是中暑。

沈飞达又问，什么时候搬家？李佳音说家都搬好了。前两天，包子带队找辆卡车把李家的东西搬到了左安门附近的板楼里，四层。李佳音想争取二层没有争取下来，想将来老两口年纪大了可能还是麻烦，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回家路上，两个人都没说很多话，李佳音私心觉着自己确实欠沈飞达太多了。

沈飞达在里边除了惦记李家的房子，还惦记葛胖子的钱。想来这钱已经有个把月了，上回的钱回的很快，前前后后用了不到一个月，这回他心里有点打鼓。皮猴精神恍惚。一人坐摊位上愣神，手里不停的摆弄瑞士军刀。沈飞达看这情况不敢再问，皮猴也有压力。

刨去回款，他们一共垫了二十万，沈飞达拿的大头。最后皮猴自己憋不住了，吐出真相，他半个月没联系上葛胖子，什么时候打电话都关机。

沈飞达说遇事先别乱，再等等。一边就私下找人打听葛胖子的下落。这人在北京无家无业，夹个皮包满北京窜，没有固定办公点。父母妻儿在哪里没人知道，据说都不在北京，沈飞达越了解越后悔结交这么个人。

又过没几天，一个白头发梳小辫，穿红花绸面裤子的老头来到摊位上，他把烟斗叼进嘴里，从松松垮垮的裤兜里掏出一份契，说这摊是他租给葛胖子的，手里有合同，租期一年，下月到期。葛胖子的摊位给沈飞达几个???的时候，其实还剩不到半年。老头收葛胖子一年六万，葛胖子给沈飞达是一年七万二，一次付了两年。

听完这个，沈飞达心头拔凉，头上冒出一层汗，前两天拘着都没现在心里难受。皮猴一听立刻给葛胖子打电话，这回不是关机是停机。

这人跑了。

皮猴从柜子里拿出瑞士军刀跟平时他们切西瓜的水果刀往外冲，包子跟在后边追。花裤子老头给他们宽心，说那孙子坑的人多了，把自己赔进去不值当。

老头吸几口烟，问他们下月还租不租，租的话，看他们几个年轻人不容易，还是一年六万，下个月来签合同，要是不租这月底卷铺盖卷走人。情况说明，老头从柜台上随便抄了几张盘，走了。

沈飞达追到大厦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人在围观，包子从背后搂着皮猴的腰，皮猴手里挥着两把刀，一大一小，划空气。沈飞达过去照着皮猴就是一脚，皮猴摔倒在地，两把刀从手里脱落掉掉出好几米。沈飞达把皮猴从脖领子拎起来，皮猴张着嘴，哭得直抽，跟小时候被堵在男厕所那天一样。沈飞达也跟那天一样，照他后脖子给他一下，说别他妈哭了，赶紧想招。

几天之后，葛胖子的行踪被定位在广州一带，也有人说在深圳见过他。沈飞达当学徒时候的一个师兄，现在那边倒腾海鲜，提供了重要线索。

来不及跟李佳音告别，沈飞达几个早上决定动身，夜里十二点就落地广州。周围一片燥热，沈飞达闷湿的透不过气来，他背着几件薄衣服站在机场，长叹一口气，身边都是黑夜，点了一根烟，使劲吸几口，烟头踩灭，拍拍包子跟皮猴，走！

沈飞达三个在小北站附近蹲了两天，他师兄说有人在附近见过那人，干巴瘦，中等身材。师兄在南方待了几年，说普通话不太标准了，他描述一番，让沈飞达觉着他们说的根本不是葛胖子，长那样的人太多了。南方的炎热让几个人都很难受，小旅馆环境一般，没空调，公共淋浴，八十一晚，大面上干净，但是隔音不好，有几天，沈飞达感觉自己隔壁住的至少有一个是黑人，夜里叫声如入原始森林。

一天清晨天还没亮，皮猴大呼小叫摇醒沈飞达，说找着了，这回真找着了，在深圳。沈飞达嘴里操了一声，翻身起床。

三人租了一辆车，一路往深圳开，车开到一个小时的时候，沈飞达接到花裤子老头的电话，问你们是不是也跑路了？提供电脑配件那拨人把摊位东西抢了，跟你们要钱。沈飞达掌心猛拍黑脑门，抢了？抢什么了？花裤子说，连鼠标都让人拿走了。

沈飞达搞来的配件也是赊账来的，他嘴里又操一声。

兵分两路，沈飞达回北京，皮猴继续找葛胖子，走之前特意嘱咐包子，看住了皮猴，他在皮猴的行李里看见一把开了刃的新疆刀，偷着拿出去了。

在大厦夹道的泔水桶边，眼睛红肿的李佳音见到了沈飞达。他坐在后门的台阶上，旁边是大厦日常运送垃圾泔水的通道，地上一圈烟屁，他见李佳音过来把手里的半根烟捻灭了。强打精神站起来，就在一个小时前，他把摊位关了。包子前方来报，葛胖子找到了，但是钱一分没有，他把钱投资了楼盘，结果楼烂尾，骗子的钱被骗子给骗了。他一来翻本二来散心，去赌场碰运气，被皮猴用镰刀抵着后脖子的时候还在玩老虎机。他没跑也没怂，表情淡然，说我知道你们找我呢，我知道你们找我呢。说完还笑，在周围一片游戏机的铃铃声中间听不到笑声，只看到两排大牙一脸纵纹，令人毛骨悚然。沈飞达挣的钱来的快去的也快，认识个葛胖子，过个手，又没了。

李佳音哭的原因还是肖然。她直到秋天结束，再没收到肖然的信，电话打到郭婉珍家也没人接。等搬到了新家，她坚持每隔一两天就到以前住的邮电所去翻信，自行车在门口一支，趴到窗口问有没有国际邮件？邮政所的人都认识她了，说这姑娘心挺诚，但是真没有。终于有一天，她翻到了属于她的信，她寄给肖然的两封信被一并退回。

沈飞达脸色很差，胡茬长出来，他今天才真是从号里放出来一般。李佳音想把自己的遭遇跟他说说，但是这么一比，又把话咽下去。她伸手想拍一下沈飞达的肩膀，他可能是会错意，或者是非常累，向前倾倒一点，反倒在李佳音怀里。

晚上的饭是李佳音做的，速冻饺子，沈飞达说自己太累了，不想出去吃，也做不动了，回家简单冲个澡就躺下。饺子煮好李佳音端上餐桌，沈飞达说不想起来，端过来吃两个得了。李佳音就把饺子端进屋，碗里滴了酱油跟醋，另外点了香油。她问沈飞达要不要蒜，沈飞达说不要。

饺子有韭菜的跟三鲜的，李佳音一样煮了点，还买了汤圆，沈飞达说自己没什么食欲，别煮那么多。沈飞达坐起来，看着像生病了，很不精神，他吃饺子，李佳音摸他头，头不烫。

他把一个饺子塞进嘴里，嚼的没滋没味，李佳音也吃一个，说确实不太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