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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宁二十六年正月初,纷纷扬扬的大雪从天而降,遮盖了九重宫阙的碧瓦朱檐。
天过黄昏,夕阳已沉,风连着雪,叩击着金椽红墙,在这巍峨的宫殿中,把阴寒之气散播四方。
透骨的凉意侵入杜兰泽的衣袖。她打了一个寒噤,收拢自己宽大的袖摆,走进一座金碧辉煌的楼阁,顿觉一阵暖风扑面袭来。她略微抬头,向前望去,只见垂落的帐幔之间,设有四扇黑檀木雕花屏风,长约四十尺,高约十尺,其上镌刻“龙争虎斗”的雕纹,纹理做得精妙细致、巧夺天工。透过屏风的缝隙,向内窥视,依稀可见方谨的赤金色锦缎长裙。
杜兰泽立即垂首,伏跪行礼,恭恭敬敬道:“微臣参见殿下,叩请殿下万福金安。”
方谨一语不发。她斜坐在一张长榻上,默读着华瑶写给她的举荐信。她的侍卫正跪在一旁,披着一件薄的不能再薄的纱衣,双手端持酒杯,稳稳送到她的面前。
这名侍卫的肌肤皓白凝霜,隐隐从轻纱中透出形色。方谨抬起手,轻柔地抚弄他的脸颊,指端又向下摸着他光滑的脖颈,狠狠一掐,掐出一道瘀红血印,他仍是一声也不敢吭,杯中酒水未曾洒溅一点一滴。
方谨饮下这一杯美酒,也没拿正眼看他,只说:“你们都退下吧。”
伺候方谨的一众侍卫侍女躬身行礼,从侧门离去。方谨半倚半靠一个软枕,缓声道:“杜小姐,你过来吧,本宫仔细瞧瞧你。”
杜兰泽适时站起身,向着方谨款款行来。她举止娴雅,仪态优美,行走时衣袂翩然,笼着一身的宫灯清辉,仿若凌波仙子降世下凡。
方谨饶有兴致地盯着她。
杜兰泽再度行礼,端正地跪坐在方谨的榻前。这一行一坐之间,风姿更显秀逸,堪称人间尤物。
方谨手握一柄玉骨纱绣折扇,以扇面挑起杜兰泽的下巴:“听说华瑶很是器重你,待你也不薄,既然如此,为何来投奔本宫?你既读过书,应该明白这一道理,一马不鞴双鞍,忠臣不事二主。”
杜兰泽正要开口,方谨又道:“你不必拘于虚礼,只需实话实说。”
杜兰泽微微一笑:“殿下正是贤明之主,必将继袭正统,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四公主也是您的臣民,愿为您效犬马之劳。四公主之所以举荐我侍奉您,只是为了向您献上两颗忠心。”
方谨玩味道:“你和华瑶的忠心?”
杜兰泽满怀诚意道:“诚如殿下所言。”
早在数月之前,方谨与华瑶合力治理京城瘟疫的时候,方谨就听闻了杜兰泽的美名。她知道,杜兰泽的本领非同寻常,身负经天纬地之才,通晓算经策论之术,实乃峥嵘头角的人物。在杜兰泽的统辖之下,满是疫气的营区内,诸多事务被布置得井井有条,可见杜兰泽心细如尘,才学极为高妙。
方谨收回折扇,扇柄在榻边敲了一敲,流苏玉坠扫到杜兰泽脸上。杜兰泽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仍然规规矩矩地跪坐在地,姿态恭顺有礼,看得方谨心中微有几分怜意。
方谨轻声发笑,还问:“谁送你来了京城?”
杜兰泽如实禀报:“四公主的侍卫。”
“我会另选几个奴才伺候你,”方谨懒散地坐起身,命令道,“我乏了,你先下去吧,有事再议。”
满室的珠光宝气交相辉映,杜兰泽全身上下却无一件名贵首饰。她发簪木钗,妆扮朴素无华,亦自楚楚动人。她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亲手交给方谨,幽幽地送来一阵兰香。方谨还未拆信,她就万般谦逊地告退了。
方谨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沉思良久。
次日傍晚,虞州的山海县也下了一场小雪。雪色将暮色衬得发白,寒鸦绕树凄鸣,一声又一声,吵得华瑶心烦气躁。她深吸一口气,静坐在树下,极快地浏览葛知县送来的公文,谢云潇忽然站到她身边,问她:“你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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