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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使（第2页）

今日躺在地上的死者将她比作刽子手，她甘愿领受。因她虽非有意，却实实在在地间接使得他亲族丧尽，魂飞魄散。

而像他这样的人，绝非少数。因此在梁昭在清河尽掌权柄之时，她并不觉得快意，反而认为自己满手血腥。

直到此时，她才真正明白了章静娴临终的一语成谶，也真正明白了自己即将要走上的，是什么样的一条路。

黎攸看着逐渐平静下来，无声拭泪的梁昭，如同之前的每一次那样温柔地问道：“怎么了，素魄？”

梁昭是一个羞于在旁人，乃至至亲之人面前表露情绪的人，但她每次濒临崩溃的时候，却都能恰好被黎攸撞见。

她眼睫扑闪，上面还挂着将落未落的泪珠：“我已经很努力了，可是好像还是没有做好。”

“没有人能把所有事情做好的。”黎攸郑重道：“你不必太过求全责备。”

“可是。”梁昭仍旧郁郁不乐：“身居高位，手掌权柄，我的一念之间，便是无数人的生死。我救了很多人，但我好像也亲手埋葬了很多人...”

她抬眼看向有些心疼的黎攸，茫然踟蹰道：“哥哥，我好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黎攸思忖了片刻，柔声道：“素魄，往年我们一同受夫子教习，你可还记得《越京杂谈》？”

他连声哀叹道：“我知道你没经历过这样的事，自小好强，心思又重，生怕你钻进牛角尖里了，到底还是派上用场了。”

黎攸收敛了逗趣的笑意，开始翻阅这本书，寻找着他要诵读的内容，每念一句，这位世家魁首脸上的神情便冷上一分：“越京杂谈记，太始三年初，大疫起，祸及三郡，死伤无计。”

“正元十六年，关陇突发大疫，蔓延临近州府，民不聊生。”

“天佑元年，汝南大疫，时人以卖妻弃女求药者众，茯苓胜金。”

“初平九年，大疫四起，死者上万，常有小儿夜啼，不忍闻之...”

这些字句虽短，但触目惊心，令人伤怀愤慨。他脸色凝重地读了几句，才道：“天灾自古如此，你将灾情控制在清河，使其不至于流出，酿成大害，并尽全力缓和了清河灾情，使得亡者相较此前大大缩减，患者有所依靠，已然尽心竭力。”

“我知道你怜惜那些葬身于此难的清河百姓，但两害相权取其轻。他们的死缘于那些罪魁祸首，而并非你的一言一行。”

“你是在尽全力挽救他们，以及天下人的性命。天下都会感佩你的恩德与忠勇。至于其中的死伤固然可怜可悲，但公道自在人心，亡魂自会去真正的赶尽杀绝的刽子手处寻仇，而非一力保下他们的你。”

毕竟有过先例，为防大疫蔓延，将患者直接杀灭处死的当权者比比皆是。

“那些一叶障目，不知真正仇人是谁的愚民，自然有他们的可怜之处，但向无辜乃至有恩之人寻仇，便实在可恨，且不知好歹了。”黎攸淡淡道。

黎攸目光温柔，他轻轻俯下身，对梁昭说道：“你是女儿家，本可以...不必承担这么多责任和心事。你若觉得恐惧，将这些事情交给男人来办就好。”

梁昭缓和的面色听见最后一句却骤然绷紧：“哥哥，经此一事，我反而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所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永远都不会再退回到深宫的永夜中。”

黎攸并不责备她，只是微微叹气：“可你在清河，过得并不开心。”

梁昭露出了自动乱以来的第一个笑容：“纵然如此，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只想为自己争取更多、更大的自由，直至无人可阻。”

她顿了顿，又道：“我如今见了众生苦。除却我自己以外，我也想为他们求一求盛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