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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队拔营,迎风飘洒的“桓”字大纛下,军容肃整,卫会很兴奋地骑在马背上放眼远眺。他也憋得久了,寿春虽好,大军屯于城郊,山清水秀的,可到底过不惯粗茶淡饭风餐露宿的日子,还是洛阳好,他就适合在繁华的帝都红尘中快活挥霍。
桃子的滋味不错,卫会悻悻地想,余光轻轻一点,看到的是英姿勃发沉稳有度的大将军。那个姜令婉,来去如风,又没了踪影大将军夜里寂寞否?一个女人而已,大将军实在太宠爱她了!他满脑子乱七八糟,莫名嫉妒,再一抬首,发觉自己落后了许多,虞松回头冲他笑:
“士季,你这马术真有的练啊!”
对方没有奚落的意思,因为相熟,只是玩笑,卫会却听得在意他素来要强绝对不肯落后于人,于是,狠狠一夹马腹,扬鞭策马,紧跟追上去了。
道旁,大军一过,尘土飞扬,田里麦子收割过后只留高低不平的一丛丛麦茬。陇间有野火顺风而起,其势渐壮,头顶流云沉潜聚散不定,一时间,犹如群蜂出动的魏军就这样密密麻麻地铺陈在淮南大地上,两翼渐开,慢慢交织成一片巨大的黑网,仿佛正张开着怀抱,只等吞噬敌手。
大军的速度却并不快,桓行简身边,是一众着锃新铠甲身披锦袍的勇士精骑,如云环绕,将他簇在中央,不急不躁地朝巢湖方向缓缓推进。
“大将军,李蹇这个人,虽然勇武,可有个毛病不太好,喜好邀功,有时难免弄虚作假谎报个首级什么的,”虞松对扬州刺史的旧事,一直有所耳闻,因此提醒道,“大将军到时心里有数便是。”
声音不大,只够桓行简听的,他自然明白,虞松这是有意避开毌纯等人,毕竟私交甚笃。桓行简略一点头,也不表态,只示知情。
大军这边赶过去接应,李蹇则率先锋昼夜行军,如风如电,黑云似的火速去截诸葛恪的后路。
这个时候,诸葛恪闻得风声,不得不退。伤病在身者,仓促而逃,许多人脚下一软,扑跌到沟里,就再没起来。更有生病了的战马,萎靡不前,只能狠心砍死,倒毙道旁。这样大呼小叫,哀嚎连连的,听得诸葛恪心头烦闷,整合了精锐,撇下病弱伤残,先行撤往巢湖方向,准备登船。
李蹇等人追了上来,可到底人少,诸葛恪几十万大军即便病倒大片也绝对在人数上优于他。彻底截断后路,恐怕数量上难能做到,不过痛痛快快厮杀一场以获军功却是唾手可得。
随后,分作三路,从小丘后一跃而出,马蹄子踩践过生长正茂的紫荆,旋起飞尘,早蓄足精气的锐卒一窝蜂地杀向了诸葛恪大军。
吴兵没想到魏军这么快杀来,登时大乱,一时也无暇摆什么阵型。虽人数占优,可被杀气十足的魏军驱牛赶羊般插来插去。旗子坠地,一双双马靴在上头顷刻间就给踩踏得毫无面目可言。
场面混沌,厮杀声不断,犹似有人把狼毫蘸满了墨汁,这么肆意一泼洒,便成了个乌泱泱乱糟糟的世界。李蹇乖觉,低吼着砍杀过一阵,知道吴兵气殆,一心只想逃,人数虽多却难能汇成一股斗志,索性只捡那些病歪歪的多算首级。
“使君!东边有人逃了!”一声叫喝,李蹇闻声望去,果然见一支队伍冲破了防线先行跑了。想必,是吴军中大将,便不是诸葛恪,换作旁人那也是大功一件,李蹇贪功,这边招呼了张敢等人把槊舞得虎虎生风杀气大炽地追了上去。
这么一路沿途追杀,淋淋漓漓的鲜血断续印在道旁,两边,尚有放弃战斗号叫要降的残兵。桓行简赶到时,暮色刚下,可天边已挂上勾纤纤弯月。诸葛恪的二十万大军不是那么好撤的,但精锐早上了战舰,剩下的依旧在和魏军纠缠不休。
这么昏天暗地杀下来,不知斩杀了多少吴人。忽的,只见一两三百人的小队吴骑从里杀出,人虽少,可却异常凶悍,显然是为大军断后来的,这一举动,无异于壮士断腕,不求活命。
既抱必死决心,挥舞刺杀间便略缓滞了魏军队伍,魏军这边,难免有些松散。火把点起,晚风习习,红彤彤的火光随风似波纹一般从桓行简脸上漫过,他凝神观战片刻,看了看身旁有远征高句丽之功的毌纯:
“毌将军,你去解围。”
毌纯早跃跃欲试,听他下令,一骑快如闪电带人跃进了杀场。卫会含笑,目送武将入阵,生平第一次有些血脉喷张的感觉。若有一日,他也能指挥千军万马,该是何等快意风流?
厮杀声近在咫尺,有人被割喉,血浆登时飙得老高,似有几点温热溅落脸上。桓行简勒骑,犹如泰山般安坐不动,一小兵糊了两手血地跑了过来:
“使君带人往巢湖岸边追杀去了!”
桓行简把头一点,再看毌纯,桓行简把头一点,再看毌纯,两厢皆是骑兵,可骑兵并非吴人所长在此并不占优势。不过地形狭长,不似平原那般有利于骑兵野战,毌纯的淮南军虽悍勇,但交起手来,一时间有的纠缠。
“不好,他们有射手!”虞松瞳仁一紧,忽发现关窍,话音刚落,吴人骑兵团里已有人从后背取箭,退后两丈,双目闪动分明在找主将。
桓行简业已看到,一声清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槊驰入阵中。胯下绝影似和主人心意相通,灵巧闪避,对面冷箭破空而来,直对毌纯,桓行简手中马槊一挥,出手如电,打落流矢。对方一击不中,迅速再搭箭开弓,桓行简立刻驱马上前,暮色里,人和马成了团雾沉沉的影子,槊尖旋转而去,直刺对方胸口,紧跟把人挑落马下。
“都闪开!上弓箭手!”他顿了一顿,暴喝道,语落训练有素的弓箭手齐刷刷立刻成阵,毌纯等人闻言忙收势朝两边散开去。
弓如满月,箭似流星,吴人纷纷哀嚎倒地,步骑交混,忙着夺路而逃。这边桓行简命一队骑射手跟了毌纯,追杀上去。
方才弄险,虞松等幕僚在后头看得一惊,卫会则目光灼灼,煞是感奋,眼角勾的全是笑意:“叔茂,大将军真吾主也!”
见他驱马回来,虞松一拭冷汗,只觉月色浸透肌肤都是凉的。他忍不住道:“大将军……”
桓行简手一拦,听厮杀声远去,眼前尽是残山剩水,便命人先清理战场拣点人马。
“你懂什么,大将军弄险是为佳人。”卫会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毕竟是毌叔叔,要是不幸殒命岂不伤心?”
前半句,虞松还听得云里雾里,听到后头无奈一笑:“毌纯平定高句丽,那是实打实的战功,方才虽惊险,可到底是久经沙场哪那么容易殒命的?”
空气中犹含几分燥热,日头落下,暑气却蒸腾而上。桓行简汗流浃背,一身甲胄下,早黏糊成片,此处出合肥尚几十里远。大势既定,他率人马先回合肥。
合肥城小,吴军退去城门前陡然变得寂静。夜半三更,张田听说桓行简来了,蹭的从床上爬起,囫囵把衣裳一裹,跑出来相迎。
他这里陈设极简,把一行人迎进来,忙不迭命人奉茶侍候。有些时日没见,桓行简借着灯光一看,张田本是个精壮汉子,许是守城日久,两颊深陷,面色灰蒙,唯独眼睛还有一二光彩。
“郎君,”张田有点局促,四下瞅瞅,“属下这里不大讲究。”桓行简人在军旅,自然也没那么多讲究,笑道,“无妨,你这回辛苦,我得重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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