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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善音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细腻汗珠,心中哭笑不得。
她一双琉璃眼能辨别世上所有的草药,所以当她亲眼看见这里的村民把那些宫中遍寻不得的焕颜红莲当做野花拌进猪食里的时候,她就知道她没白来,这暴殄天物的闹剧就该赶紧停下。
为此她最近没日没夜地到山上去挖那些不被人重视的‘草根’来,生怕晚了。
“没事,我这就同你去。”李善音搀扶着李大娘的手臂,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厚厚的积雪,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厚重声。李善音的鞋袜早就变得湿冷一片,双脚也变得麻木了起来。
秋水镇的冬天真是冷得实在,等雪化了她就到镇上把寻常大家都认识的草药卖了,换些钱置办些抗冻的冬装。
“李大娘,你叫我善音就好,不必叫什么圣人,听着怪怪的。”李善音略红了脸。
自从她为避祸来到秋水镇就开始替人诊病维持生计,诊金要得少不说,开的药方也最是精妙省钱,碰上了实在是穷得拿不出钱的,李善音还会自掏腰包拿了草药给他。一来二去,镇上的人就开始叫她‘圣人娘子’,实在叫她有些经受不住。
“那可不行。”李大娘执拗不肯。
李善音劝不过,只能作罢。
两人来到一栋木屋前,李大娘先一步上前去推门,木门被雨雪打湿,沉重难推,但李大娘救子心切,一把就推开了去。
顾不得礼数,李大娘直接拉着李善音进了里屋。
热热的蒸汽一下子席卷了李善音周身,睫毛上的霜雪霎时变得黏腻。李善音放下药篓,见烧得火热的炕上躺着一个面色潮红的男子,被几重厚重的棉被包裹着。
“大郎今早说他冷得很,可是我瞧着他脸都被热红了。”李大娘怕过了寒气给儿子,脱了棉衣后才敢心疼地围到李大郎身边,奈何帮不上忙,只得急得团团转。
李善音没接话,而是上前去观察了一番。
只见男子面部红肿,口中嘟囔着‘冷’,可就连李善音这个刚从风雪中归来的人在这屋子都微微发汗,反观李大郎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却不见其出汗。
“他近日可有什么不适?”李善音伸出洁净修长的手指,搭上了李大郎的手腕。
李大娘回忆道:“他前几日说是头颈疼痛僵硬来着,可是只当是外出和他父亲打猎扭伤到了,没有重视,怎知……”李大娘是悔不当初,连连自责叹气。
李善音安抚了李大娘几句,而后收回手,又贴心地把李大郎的手安放回棉被里,心中有了大概的推测。
他脉向外浮出,是典型太阳病症状。
“不必担心,他这是本该出汗却未出汗而造成的邪侵入体,症结在表。我给他开个药方,他服用了后出了汗,人也就好了。”李善音一边琢磨着如何开药,一边叮嘱着李大娘平日禁忌。
李大娘见此自然是千恩万谢,双目含泪,只差当场跪下道谢。
纵使是过了两三个月,李善音还是有些不适应秋水镇村民的热情相待。从前她随着师傅在宫里时,治不好病就要挨骂挨打,治好了也不过是分内之事,哪里会像今天这样就差立个牌坊把她供起来。
“我给你开一剂桂枝汤,取桂枝三两,甘草二两,生姜三两,大枣十二枚。用水七升,每日煎服。待大郎遍身微汗之时,便可大好了。”李善音字迹规整秀丽,不似寻常医家潦草。①
从李家出来之时,李善音只取了十枚铜板做诊费,临走李大娘又送了一块自家腌的腊肉给李善音。李善音也缺这些个东西,就没推辞,道了谢后背起药篓顺着山路艰难地朝山下走去。
好在下山的路虽湿滑,但是李善音已经适应了个大概,握着木杖,倒也走得顺畅。
渐渐的,自己的那个小小院落已经初见雏形。
李善音三步并作两步,推开自制的并不牢固的竹门,只是没走几步就顿在了原地。
她那破旧的房门前赫然蜷缩着一个猫儿似的少年,寒冷的冬日里只穿了一件黑色单衣,微荡在飒飒风中,衣服下的身子虚弱地轻轻发着抖。他墨发用一根简陋的红绳系起——那红绳还是断了一次的,被打了个结,继续用着。至于少年手间紧握着的是半个残破的金铃铛。
少年听见声响,头从臂弯里抬起来。一层薄薄的积雪从他头上抖落,远远看去像是一层短短的白色绒毛。
凛冽风中,他一双漆黑的眼眸干净得好似琉璃冰雪,真挚依恋中又藏着几分深不见底的戏谑。
“圣人救我。”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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