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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祖铜像矗立于昏暗之中,因借着天外月色而流出恰能勾勒轮廓的光。
先人容颜模糊,五官却在后世子孙地代代美化下显得慈眉善目,悲天悯人。
脚边两个年轻人占据着微光的一隅,在一片沉沉睡去的故纸堆里尤其鲜活,仿若岁月长河间鼓动的血脉。
商音嚼着口中的糕饼,视线落在浸了冷油的纸上,语气透着凉薄,“那有什么办法。”
“为达目的,总得吃些苦的。”
隋策抿了抿唇,“我就不明白了,难道只有这一条路能走吗?你非得将自己的终身大事押在血海深仇上?”
他说完别过脸,话音古怪,“我以为,你们姑娘家应该更看重感情。但在你这儿,婚配嫁娶总比街市上的生意买卖还廉价。”
她听罢,长久的没言语,却不是气恼与不平。
商音齿间咀嚼着细碎的花生,突然合拢糕饼,转身面向他:“你说我,你自己呢?”
“一开始口口声声要寻个温恭贤淑的姑娘,也是有为你亲娘考虑的缘由在里头吧?”
隋策:“……”
这话没法接。
要不是她提起,他自己快忘了还有这茬。
商音没有真的要揭他短的意思,并未对此事刨根究底,反而抬手一指,示意旁边的塑像:“我问你,知道我朝圣祖为何姓季,不姓宇文吗?”
“当然知道。”他曲起一条腿,将胳膊搭上去,“因为昔年圣祖无后,才将皇位传给了自己唯一的外甥。”
也就是宇文氏的太祖皇帝。
“太祖同孝康皇后这一对,在话本里早都快被编排烂了。史书上歌功颂德,说他什么不近女色,什么情深义重,传得比唱得好听,不过是因如今时过境迁,人世已变。
“想当初太祖刚被推上龙椅,多少人惦记着往后宫塞人,又有多少人拿孝康皇后异族战俘的出身做文章,为着什么?还不是为了挤破头都要牵上这裙带关系。
“你看大应泱泱□□,百年来出过几个太祖皇帝?”
她不以为意地支起下巴,“天子也好,公主皇子也罢。皇室的姻亲皆是筹码,从大姐姐出嫁那日我就看明白了。
“长公主下嫁无权无势的宣平侯,是为自保以安梁皇后的心;太子不惜娶大自己五岁的太傅嫡女是为得到内阁拥护;沛王向戍边大将之女求亲是为联姻,巩固地位……更不提其中多方势力的平衡周全,什么原因都有,里面就是没有一个叫‘喜欢’。”
“在皇城下,哪有那么干净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既然大家皆是互相利用,我为何不能挑一个对我有利的?”
商音言罢,仍旧摊开纸包,接着吃她的残羹冷炙,“你就只会责备我。”
隋策张了张口,竟叫她一番条理分明的“现实”驳得无话可说。
是,若深究下去他们俩这桩婚事一样带着许多考量,毫不纯粹。
他看着一旁的商音津津有味地掰着糕饼送进嘴里,不时点头称赞一句:“嗯,花生馅的更好吃。”
既憋闷又堵心,索性把两手往前一交叠,沉默地别过脸去,兀自对着一汪黑暗较劲。月上中宵,今儿是个月圆夜,华光无比皎洁,可惜了书库里都是直棂窗,采光不太好。
唯一能被清辉照到的只有圣祖的半张脸。
他老人家手摁佩剑,站那儿听了不肖子孙这席大逆不道的话,光影下的容颜都比先前冷峻了几分,大概是想给小丫头片子一点教训,脚底下倏忽就刮起一缕风。
阴气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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