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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铛（第1页）

虎子的父亲是村里的铁匠，家传的手艺在十里八乡都叫得响，是以薄有家资。

时清和他坐在方才郑念与李知惕坐过的两张板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那户人家确实姓徐，从前是扬州城里有名的地主。只不过独生子沾上了烂赌的毛病，把偌大的家产都败光了。徐赌鬼把家产败光还不收手，又把自己的老婆也在牌桌上抵押出去。老婆没了，又把女儿发卖继续换赌钱。

等到身无长物，也再也没有家眷可以让他发卖时，才带着宝贝儿子趁夜逃跑，全然不顾被他卖在同村的女儿的死活。

虎子的娘就是那个被发卖的小女儿。

当年，徐赌鬼连夜跑了。债主寻人不到就将虎子家团团围住，整整半个月没有人敢出门。最后，还是虎子一家咬着牙认下了一半的债才将追债的打手劝走。

时清原是想寻到这家的主人，开一个同意邻居卖宅子的单据。听了虎子娘的故事，不知怎得竟讪讪不大敢开口了。

虎子他爹望向时清，“姑娘是庄宅牙人，想必是听说了那荒宅是徐家的才来的吧。”

他眯起眼望着不远处的残柳，“这宅子若真是徐家的走就被那赌鬼败光了，哪里能留到现在！告诉你也不妨，这宅子是虎子他外婆的嫁妆，被发卖前指明了要留给两个女儿傍身用的。”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了，虎子他娘一直留着这套宅子，任人出再高的价钱也不卖。就是为了有一天，她那苦命的姐姐要是寻回家来了，还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姑娘，你走吧。”

时清一直默默听着徐家的故事，直到虎子爹说出这句话才回过神来。

她有点哭笑不得地道：“大哥，我的客户是想买您家隔壁的那宅子，想请您这里签个同意书。”

虎子爹一愣，古铜色的大脸瞬间红透。

虎子爹领着时清走到家里，翻来覆去尴尬地解释了半晌，复又叫出故事里的徐小姐，也就是虎子他娘。

虎子他娘细眉细眼、面容白净，虽谈不上是绝色佳人，倒也有一番舒展气度，望之可亲。

时清当着正主的面又把自己的来意细细讲了一遍。

徐氏凝着细细的柳叶眉听得很仔细，等到时清全部讲完在轻言细语地发问，问想要买房的那户人家从哪里来，有几户人，品行如何。

时清知道，她还想着自己的姐姐有朝一日能回家来。等到那时，旁边宅子里住的人就是姐姐的邻居，她不想让不好相与的人住进来，给姐姐凭添麻烦。

时清体贴她的心思，道是想买房的是扬州本地的老两口，以种田为生，一来因为独生女儿嫁在了这一片，想买个房子给女儿当嫁妆，二来将来老到干不动的时候也好就近住着，守着女儿过日子。

徐氏点了点头，“这确是当爹娘的心。”

或许是老夫妻的一片拳拳爱女之情让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徐氏红了眼眶含着泪招呼虎子拿笔墨出来。

“扬州徐氏，今已悉知左邻田宅变更事，同意。”

娟秀的簪花小楷行云流水般落在孩童用来练习写字的麻纸上，令人窥见一两分她往日生活的遗迹。

突然，时清发现她的右手上坠着一只样式极为特别却又有两分眼熟的金铃铛。

妇人带的金铃铛一般是圆形或是椭圆形，造型饱满可爱，而徐氏手上铃铛却是马蹄形。

她死死盯着那只随着徐氏挥毫上下跳动的铃铛，极力回忆自己好像在其他什么方法也曾看到过。

徐氏察觉到时清的目光，不解地望向她。

“夫人，您手上的这只铃铛...”

徐氏了然一笑，自觉接过她的话头，“姑娘能被带到这里来，想必是知道我娘家的故事的。这是我娘偷偷藏下的一件陪嫁，外祖以军功起家，给女儿打的金器也是军中风味，这铃铛一套四个，是按着我娘当年骑过的小马驹的蹄印塑性的。”

说着，她轻轻晃了晃手腕，两只小铃铛碰撞在一起发出悦耳的脆响。

“...我好似曾经看过这样的铃铛。”

话音未落，徐氏骤然变了神色，她一把握住时清的手，全身战栗着说道，“姑娘，姑娘的意思是见过和这一模一样的？”

看徐氏的反应，时清已然明了另外那两只铃铛大约是在她的姐姐那里。

时清扶住徐氏，“夫人先别急，我好像确实看到过，这铃铛造型太别致了，因此记在心里。只是如今一时半会儿想不起究竟是何时在哪里看到的。”

虎子爹接过徐氏，搀着她在圈椅上坐稳，麻利地对着时清抱拳。

“请姑娘再仔细想想，若是能找到孩子她娘的姐姐，让她们姐妹相认，您就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一时间，时清又急又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