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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第2页）

待到了客栈，开了两间房，两个丫头一间，赵宝银一人单独一间。临分别前，宝银问两个丫头：“你们各自的本名叫什么？

绿香怯怯地答：“奴婢原名小芜。”

抱月却很傲然：“姐儿还是叫我抱月吧，这名字是伯府赐的，奴婢不敢忘本。”

赵宝银也不勉强，只叮嘱道：“往后我便不是小姐了，在外谋生，做活计还有需要仰仗两位姐姐。姐姐们也无需再自称奴婢，咱们如今是绑在一股绳上的姊妹。”

第二日天刚鱼肚白，赵宝银便带着抱月和小芜寻到牙行，从城东逛到城西，走到暮色西沉，才终于寻到了一间满意的宅子。

赵宝银活了两世，依然只是个没出过二门的大小姐。盛京城内种种采买的门道，抱月比她熟得多。这丫头出了府倒不似原先当一等丫鬟时，总端着矜持的派头，同牙行伙计吵着砍价，一副放飞自我的模样。

赵宝银疑心她仍在借机撒气，又没有证据。但无论如何，因祸得福，这丫头也帮上了她大忙。三人最后挑定了临近东坊市柳树胡同的一间小院，砖瓦结构，不怕潮。房间里家什大件虽简朴，但锅碗瓢盆床桌凳椅等基本齐全，少去了添置的麻烦。

牙行见他们几个年轻小娘，狮子大开口，说宅院因毗邻坊市，一个月要两贯钱，这还是抱月吵了半日砍价的成果。宝银忍痛付了三个月的赁费，兜里还剩九两银。

此外，少不得要去买些冬衣被褥，柴火木炭。宝银并不打算穿皇后赏的裙子，那苏绣杭绣镶金缀玉的宫缎在民间，实在扎眼了些。

到布坊买了两套现成的冬袄即穿，又裁了几尺布，一些棉花，针头线脑等，带回去自己慢慢地缝新衣。被褥也一并在布坊购置齐全，让伙计给了个折价，拢共四钱银子。

当家方知柴米贵，宝银感到一阵肉疼。

走出来几步，小芜又折回去，用从宝银手头讨来的一钱银子，买了些质地较好的丝绢彩线。她针黹功夫一向了得，说是拿回去刺些香囊荷包，回头再售给布坊，一个能净赚几十文的进项。

但到底不是长久的生计。宝银一早便想好，想要在东市开间小食坊。

盛京城东西十六坊，向来是西市更红火热闹。可东市挨着的是盛京府、虎贲卫和松竹书院，人口简单，秩序井然；西市却开满了青楼赌坊乐馆烟铺，三教九流众多。

宝银深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三个年轻女子在外，首要的是保证安全。

等赚了银子，得去采买一两个护院才好。可此时此刻是真穷得叮当响；开店的本还不知从哪赚呢！

坐在院子里思量了半日，宝银心里有了盘算。

第二天一大早，宝银托小芜，到东市的米铺去打听哪家有霉米陈米，寻上一家价最低的。小芜虽不知何解，可听惯了赵宝银的吩咐，忙应是着去了。

宝银又找到街口卖炭的老翁。那翁翁须发花白，精神却很矍铄。宝银分别问了炭柴的价格，先付十文钱买了一小篓炭，又要了两担烧炭用的宽柴火，翁翁和她一人一担，挑到柳树胡同。

家门口，宝银和小芜两道人马正巧碰上。本无处发卖的霉米，突然有个冤大头来要，米铺老板喜笑颜开。见是一位小娘子独个儿来取，特意吩咐伙计拿板车替小芜拉回家去。

抱月开门来迎，给卖炭的翁翁和米店的小哥，一人吃了一杯热乎乎的红枣茶才走。

三个姑娘合力把柴火搬进厨房，宝银拿了火折子来引燃炉膛，卷起袖子，熟门熟路地准备烧炭。

这一下，可把抱月小芜二人看呆住了。

烧炭可是门手艺，想要把干巴巴的木头烧成均匀可燃的炭火，烧的火候、时间、取出不完全燃烧物的时机，都得经年累月的经验。

不过烧柴这活计又脏又累，哪怕是在丫鬟之间，“烧火丫头”也往往是最底层的存在。诸如抱月小芜这样从前体面的大丫鬟，都没做过燥眉燎眼的烧火工作。

是以宝银也干脆没叫她们帮忙，撵了小芜回屋琢磨绣好出去卖的荷包，又让抱月借着烧炭的火，在灶上用大黑铁锅，把三分之一袋的霉米熬成了浆糊样。

抱月一边搅动大勺，一边偷看宝银一手转动火钳，一手拉动风箱那轻巧的样子，仿佛炼陶厂里的大师傅似的。

抱月觉得大姐儿定是让人给夺舍了。

她当然不会知道，前世的赵宝银的确在赵府中烧了近十年的炭——刘氏和赵宝铃，惯有许多搓磨人的法子。三伏天的夜里不让赵宝银睡觉，而是叫她整晚整晚地烧炭。

闷热的炉火，呛人的烟气，满头的咸汗流进眼睛里是刺痛的，口鼻间都是炉灰和闷汗的馊气。宝银也是在那时候落下了咳疾的病根，肺也愈发孱弱，最后那么轻易就染上了结核病。

几个时辰过去，天色暗淡下来，厨房地上，也堆起了一堆小山似的黑炭。

宝银拨弄了最早烧好的那批炭，见木柴已烧得通体漆黑，中间不见零星的火点子，就拿竹笸箩收了一筐，搬到院子中央晾凉。

抱月熬好了一锅浓稠的米浆，宝银带着两个丫头动手，用纱布把剩余的一些米渣子滤干净，又找出原先厨房里放着的一个笨陶瓮，将熬好的浆糊储了进去。

忙了一日，宝银累得腰酸背痛。这辈子她的身体，还是个娇小姐的体格。

是以也没气力再煮饭，胡乱下了一锅面条。素油烧热，卧进三个鸡蛋，在薄油里“滋啦”一声，蛋清蛋黄很快凝固，莹白金黄，像只小太阳，油香四溢。

锅里舀上清水，下入细面，加盐、酱油、麻油，出锅前，烫进去一小把鲜灵灵的菠菜——冬天里菜不多，在集市上遇到担着扁筐卖自家菠菜的婶娘，实乃意外之喜。

菜蛋和着面条捞出锅，一碗清淡鲜美的菠菜阳春面就煮好了。

三人狼吞虎咽，热乎乎的汤面一落胃，纾解了浑身的疲乏。宝银累极了，收拾完碗筷洗漱好，卧在暖暖的炕上，竟和着衣，便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