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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8回（第1页）

这银子是借，还是不借，这委实是一件事关家庭命运的大事，一向沉稳练达的宝钗在惊愕之下这才了解到事情的真相。

原来，甄家早年虽煊赫一时，却因接驾过四次落下巨大亏空。偏偏老太妃又于上年去世，上边有意追查，查来查去就查到了甄家头上。上边痛心，说是看在以往甄家为朝廷效力多年的份上，网开一面，先让他补齐亏空，否则一纸罪状下来，整个甄家就在劫难逃了。

这一突然变故，令甄家顿时陷入了无比的恐慌之中。于是田产铺子能折卖的折卖，亲戚朋友能求助就去求助，只求倾尽全力补全亏空以保全家无虞。这也就是甄宝玉亲自上京来薛家求助的原因。

薛蟠道：“甄宝玉来借银，自然不肯说实话，这些都是我托人打听出来的。当然，他来京城，不但来咱家求助，定也会向贾家求助。饶是如此，这个坎儿也不一定能迈过去。所以，母亲才急急召你回来商议。依你之见，这银是借还是不借？”

是啊，借还是不借，这真的是一大难题啊！

宝钗心中不是滋味，冷冷道：“以前你们在谋划这桩亲事时，我就觉得希望不大。可没想到甄家居然答应了。我那时就觉得疑惑，为何他们家官声显赫，在金陵还是一手遮天，却甘愿与咱们这商贾之家结亲。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想来他们应是早就预料到了有今日一劫，或者那时就已有了风声，只是他们不敢宣扬，干脆应下这门婚事，将来好有备无患。所以，母亲和哥哥应该明白了吧，人家图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咱们家的银子！”

“这……”薛姨妈和薛蟠面面相觑，皆露出愧疚之色。可事到如今，再翻旧账也无甚意思，只赶紧想个法子打发了他才是。

于是薛蟠跺跺脚道：“既然他们当初动机就不纯，那就别怪咱们无情无义了。依我说，就以我多年经营不善没那么多银子为由给他们二三百两打发了他，趁甄家这事还未公布赶紧把婚退了，这样咱们就能全身而退了。”

薛姨妈抹着泪道：“这话我赞同，虽然咱们在这个节骨眼上退婚，势必会遭人垢病，往后再议亲可能也会受影响。可为了及时止损，受点子指点议论也值！”

说完，转头问宝钗：“宝丫头，你觉得呢？”

宝钗冷着一张脸道：“我有什么可说得呢？当初瞒着我要跟甄家结亲的是你们，如今见大事不好急着退亲的又是你们。我又有什么可说得呢？”

薛姨妈诧异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留恋甄家不成？——是，我承认，当初跟甄家结亲是没跟你商量，可我和你哥哥也是一心为你好，想让你嫁得好一些，把贾家比下去。可谁会想到甄家会有今天！”

说到这里，又烦躁起来，挥手道：“我不管了，这事儿非同小可，你就算不愿退婚也得退！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再说，甄家能不能保得住还两说呢，咱们何苦受他们拖累！”

说完，吩咐薛蟠道：“就按你说得去办吧。另外也给他捎个话，说宝丫头前些日子请高僧算了一卦，说是最好不要远嫁，否则有性命之忧。所以为了两家都好，这桩婚事还是算了吧，他若是急需银子，就即刻把所有定礼一应退给他。若是等得及，就按顺序一桩桩一件件来，看他怎么说！”

薛蟠答应一声，转身去了。身后，宝钗却忍不住红了眼圈。

其实，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开始不是，结果也不是。可有些事她也无能为力，比如甄家，若真的有灭顶的危险，那是必然不能嫁过去的。就算以后遭受千万人的唾骂，她也不想搭上后半生。毕竟，她并未见过甄宝玉其人，更谈不上什么为了他甘愿纵身火海，葬送自己的一辈子。

可此事若是换成柳湘莲……

宝钗突然有些恐慌了。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若此事真的换作柳湘莲，她居然可以接受！为什么？难道就因为柳湘莲生得好？因为他仪肝义胆？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也直到这时她才明白，若对一个人上了心，什么长相、财富、家世，其实真的不是那么重要！

可问题的关键是，就算和甄家退了婚，她真的能嫁给柳湘莲吗？答案几乎可以肯定的是，根本不可能！首先母亲这一关就过不去。再者，柳湘莲也不一定会愿意同他们家结亲！

所以，这是一个死结啊！

薛蟠匆匆而去，又匆匆而回，前后也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再回来时，脸上已一派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