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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一长街最东头,把着道边儿,一家门脸朝街的左边儿立一块楷书“壹間鐺鋪”竖牌子,右边儿摆一张四个腿的黑棕色面的木头圆桌,进门里便是高台大柜的当铺本铺了。
去当铺的人都喜欢跟人说“我上一间”。
“我说四爷,您老可是留过洋的鉴别师,我这国外洋人做的弦子,”身着深蓝绿长衫,剑眉星目但是意外又气质阴柔,这时候又掐着一股阴阳怪气讨价还价,“最少三十五,不讲。”
“美得你,这东西到你手里都有三手,我可绝对没往玄了说。”
戴着丝边儿眼镜,体型略微憨胖,身高足有一米八。“一间”当铺鉴别师曹寄殊,三十七岁,在外国待过两年,回国后被人推荐来做鉴别师。说来也奇怪,这曹四爷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还通音律。按说这种人应该去干点儿大事业。“一间”账房陈迎秋总跟四爷说“你有这学历干点儿啥不好啊!”诸如此类的话。
“行吧,那就照你说的来,”讨价还价的那个一脸不情愿的收起撒泼的劲儿,恢复了往日做事雷厉风行,又目中无人的感觉。“三十五。”
“烂木制暗色生锈破弦子一个,三十五圣钱。”
这位咬不定气质的姓张名凤竹,城东张家班大老板,主攻刀马旦。自己带着班子总给人家唱堂会,有点儿小名儿。总喜欢淘些新鲜物。
但是抠。
“昭啊,放好了。”账房抬手招小昭收好货。
跑腿叫新小昭。基本没啥存在感。
外边儿桌子的坐客看曹四爷下午来铺里晚,还晚到没来得及进柜,就料定他要么自己去淘新鲜东西了,要么跟他那些浑身洋气的朋友出去淘稀罕物去了。
“带什么稀罕东西来了啊四爷。”
“阿拉伯数字算盘,少见吧。”
“这东西我总见,买我字儿的那些个有钱人家算账都拿这个重算一遍。”
孟岚枫,西街字画铺的,年年亏,但好在他就是一个供货的,亏成什么样自己都有俩子儿。
孟岚枫对面坐着正在喝让太阳晒热的热水的丁二许闻言“哈哈”笑两声,开口损道,“你认识数字吗你。”
“啧,你又明白了,”孟岚枫白了一眼丁二许,“你一卖货的我也没见你知道啥叫数字啊。”
“迎秋他天天算账你问他懂不懂。”
一间当铺账房陈迎秋听了这质疑自己业务能力的话,边笑边佯装生气地翻了个白眼。
几个人瞎起一阵哄,新小昭端两碗花生米放到了桌上。
丁二许是鲁西人,走商过来京中这边儿来的,说是商队得了皇上的什么令进京。单说各种数字,肯定是都见过,刚才那一出绝对就是容孟岚枫瞎闹而已。
“老四说说这东西哪儿来的。”
言毕伸手抓了把花生。
曹寄殊随手拿起桌子上的布在算盘上胡乱一抹,“还能哪,就你那帮兄弟又送过来的呗。”
“是么来来给我看看,”丁二许迎上去接过来,顺带着瞄了一眼刚记得账本,“三金家的四张长椅,二十一张,一共八十圣钱。我天这什么长椅二十一张?老四你脑袋怎么了你?”
二许震惊,二许一定要说。
信国货币通用圣钱,一个圣钱等于四组信钱,信钱还能分成信钱。小本买卖家一般一个月四到六组信钱,张家班一场堂会大概三个信钱。
也就是说,这几把长椅,够买卖人挣六年多。这要是张凤竹在,一句“抢啊??”想都不想就能脱口而出。
“你懂啥,一共三米,楠木,他都要少了。”
陈迎秋手里抱只小三花的猫,给猫摸得“咕噜咕噜”叫,右手也打了几下自己的珠算盘。
京中夏天下午阳光正好。各色人等在阳光下或是行色匆匆,或是慢条斯理。有才能的人研究怎么飞太阳上去,普通老百姓则在研究怎么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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