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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拾玖（第2页）

周树人走过来，站在窗前，隔着窗户伸手进去轻轻敲了敲林墨书的脑袋，宠溺的笑道：“有这些小聪明，怎么不用到写文章上？”

林墨书歪着脑袋，依依不舍：“哎，半农先生确定要去国外留学了么？”

“嗯，他明年准备启程去英国。”

“没有半农先生叫我教他说湖南方言，说不定，我会觉得寂寞呢。”

“他出国又不是不回来了，总还会有机会的。我还同他约好以后还要一起过除夕了。他到北京来任职北大教授的第一个除夕，就是到我这里来一起过的。”

林墨书的惆怅顿时消失，她来了兴致，追问道：“还有这往事？”

周树人想了想道：“我记得好像是一九一八年的二月十号，他来我这里同我和启明详谈，我们三人一起过了除夕。当时他还邀请我和启明作除夕诗，因为之前他和仲甫先生，守常先生他们约好一起要写诗赶在除夕之前发表，但我说今年已尽，这等事，待来年。一个月后，他发表了一首《丁巳除夕》还把我说的这句话给写进去了。”

“诗里怎么说？”

“除夕是寻常事，做诗为什么？不当它除夕，当作平常日子过。这天我在绍兴县馆里，馆里大树颇多。风来树动，声如大海生波。静听风声，把长夜消磨。主人周氏兄弟，与我谈天：欲招缪撒，欲造“蒲鞭”。说今年已尽，这等事，待来年。夜已深，辞别进城。满街车马纷扰，远远近近，多爆竹声。此时谁最闲适？地上只一个我，天上寒星。”

“地上一个我，天上寒星。”林墨书反复念了几遍刘半农诗里的最后一句，念着念着，心里忽然生出了几分悲凉之感，她道：“除夕夜，本是迎接新岁之时，该是高兴才对，半农先生最后结尾怎做这样伤感的句子？叫人听了，都倍觉孤寒。”

周树人听到林墨书这样说，微微笑了笑道：“那时他还未曾改掉他红袖添香夜读书的思想，终归在诗句结尾要落俗写他的鸳鸯蝴蝶派的文风。”

林墨书问：“那他何时改掉的呢？”

周树人略微沉吟道:“几乎有一年多，他没有消失掉从上海带来的才子必有‘红袖添香夜读书’的艳福思想，好容易才给我们骂掉了，便就此改了他鸳鸯蝴蝶派的通俗文风。”

周树人道：“好了，墨书，先不谈半农先生了，你收拾收拾跟我出门随我去鲍家街看屋去。”

林墨书合上书，站起来道：“好”

周树人正准备锁上屋门，和林墨书准备外出，院里忽然来了一个人，站在槐树底下乘凉，笑吟吟道：“豫才，你这是准备上哪去？”

周树人转过头，惊喜道：“洙邻兄，你怎么突然来了？”

“我碰巧路过，就想着许久不见你，便过来了，你这是准备上哪去？”

“我准备出门看屋去。”

“这位是？”

周树人道：“她叫林墨书，是《新青年》编辑部的校对编辑，也是我最近新收的门生。”

周树人又转头对林墨书介绍眼前这位陌生男子道：“这位是寿洙邻先生，他是我幼时在老家绍兴三味书屋读书时的启蒙老师寿镜吾先生的次子，按照老辈分讲，你得唤他一声师伯。”

林墨书闻言，连忙朝着寿洙邻鞠躬行礼，恭敬的喊道：“师伯好。”

寿洙邻很是和蔼可亲，朝林墨书温和的点了点头，便转头对周树人道：“我就知道你挑剔，前阵子遇到寿山，他还同我讲这事呢，反正我今天也无事，就陪你一起去看看屋。”

“有洙邻兄替我参考，那自然是好。”周树人笑着说，他看着林墨书道：“今儿就放你半天假，你去北大转转吧，你最近每天都待在我这里，也许久没同那些同学们一起了。”

别说，林墨书憋在这里看书学文有几天了，她确实有些闷坏了，这会子得到周树人的准允可以出去转悠，她可是开心坏了，就像得了特赦圣旨一般，急忙应了声，转头就往院外跑。

跑了几步，林墨书忽而想起来自己的职责，她停住脚步，转过身，对寿洙邻说：“师伯，我家先生近来正在治牙，今天还牙疼呢，您可要监督着他别让他偷吃糖果点心。”

寿洙邻觉得这个请求挺新鲜的，不由得多看了小姑娘几眼，心想，周树人这是收了个门生徒弟还是给自己找了个管事的姑奶奶？憋不住笑了笑，扬眉点头道：“放心吧，我定替你管着他。”

一旁的周树人没好气的哼声：“你这丫头，不想放假了是不是？”

林墨书吐了吐舌头，她笑道：“先生，您跟书屋两个字真是有缘，读书在三味书屋读，你现在又住在补树书屋，补树之名我知道从何而来，那三味书屋的三味是何意？”

林墨书这个问题问的很是刁钻，周树人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摸了摸下巴，将目光转向寿洙邻：“洙邻兄，你来解疑答惑吧，我确实也没细究过三味之意。”

寿洙邻道：“我父亲说三味是指‘布衣暖，菜根香，诗书滋味长’，而我自己的解读应该是指‘经书之味，史书之味，子书之味’。而三味书屋原名叫三余书屋，是我祖父取名，三余是指‘为学当以三余，冬者岁之余，夜者日之余，阴者晴之余。’每个人的理解都不同，同学，你想怎么理解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