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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京城那儿的杏雨梨云、莺歌燕舞,北境的大部分土地犹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万籁俱寂。
佘宴白徐徐落在雪面上,一脚踩下去,陷入厚实而微冷的雪里。他抬头环顾左右,须臾之后循着阿宁记忆里的方向朝一处走去,在身后留下两行深深的雪坑。
那是一座低矮的小山,高大通直的树木从山脚种到山顶,条状的叶子郁郁葱葱,是这片入目皆白的天地里难得一见的颜色。
上山的路就藏在林间,由长条的灰白色石块铺就而成,几乎要与路两侧的雪融为一体,但脚踩上去后,方知上面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雪,像是被人特意清扫过一样。
行至半山腰处,佘宴白停了下来,望着提着一盏灯低头往他这边走来的福全公公。
他老了很多,头发完全白了,腰也弯了,走得很慢很小心。
到了佘宴白跟前,福全才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人。他抬起头,用略微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佘宴白好一会,然后疑惑道,“你是?”
佘宴白幻化的年轻人面容清秀、身材略矮,一看便知不是北境人。若非福全以他阅人多年的眼力看佘宴白着实不像个不轨之徒,恐怕他此刻已经大喊守墓的兵士过来将他赶走了。
“我曾受过元颢帝的恩惠,今儿途经此地,特来此祭拜一番。”佘宴白将曾用来搪塞孟天河等人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福全的目光落到他空空如也的双手上,沉默了一会后说道,“只要有心就成,倒也无需那些个虚礼。”
说罢,他将手中提着的灯笼递给佘宴白,说道,“拿着吧,难为你还惦记着咱们陛下。”
佘宴白没有拒绝,接灯笼时手指有意碰了碰福全的手,顺势往其体内注入了一道妖力,然后绕过福全往他身后走去。
福全的双眼忽然发热,片刻后热意散去,他眨了眨眼,发现再看眼前的景物时清晰了不少。
他扭过头,望着佘宴白渐渐远去的摇曳身姿,忽然觉得有几分像十多年前仙去的那位佘公子。只是再回像一下那人相对而言过于平凡的相貌,福全摇了摇头,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转过身继续下山去了。
昏黄的光透过灯笼外糊着的纸,照亮了佘宴白脚前的一小片路,他忽然想起那夜,敖夜一手牵着他,一手提着宫灯,两人慢慢地走上摘星楼。
敖夜曾问他,是否愿意做他的皇后?他沉默了,犹豫了,最终也没能将心底真正的答案告诉他。
佘宴白面露苦笑,恐怕即使重来一回,他也不见得会应下。
没一会儿,佘宴白便走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叶氏最后三代人的墓地。
一队身披甲胄、手持刀枪的高大士兵守在一旁,见佘宴白这个陌生人过来也只是把目光投过来,暂时未有动作。
佘宴白转头对上他们警惕的眼睛,一看便知道,一旦他有异动,这些盯着他的士兵就会立即冲过来将他捉住。
他收回视线,望着落日的余晖洒在面前四座简陋的坟墓上,由土堆积而成,上面还覆盖着雪。坟前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墓主人的名字。
最中间的是敖夜的外祖父叶将军,左边埋着的是他视如己出的婉言,右边是叶修筠与元朔帝的合葬墓,再右边则是他与敖夜的合葬墓。
敖夜死后没能留下尸骨,故而坟墓里头只放了他生前穿过的一些衣物与少数随身物品。
当佘宴白的神识扫过其中一幅拓印下来的字时,不禁一怔,竟是他曾在大昭寺僧房里留下的“暂别,勿念”四字。
然而这一回他俩乃是死别,一人魂归冥土,另一人则犹在人间。
此生永不再见。
唯徒留空念。
思及此,佘宴白抬手捂上左胸口,死死地按着缺了护心鳞、再无法愈合的那处,用力之大,竟不慎突破了那处表面妖力凝成的薄膜,顿时有鲜红的血流出来,不一会儿便浸透了衣衫。
“喂,那谁,我怎么闻到一股血腥味,你受伤了?”
“小兄弟,需要药不?”
“看你的样子,是从远方来的吧,是来祭拜我们大小姐的,还是少爷的?”
佘宴白苍白着脸,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些守卫的好意。
弯腰把福全赠予的灯笼放到地上后,佘宴白在墓前蹲下,指尖落到墓碑上,将敖夜的名字描绘了一遍,不慎碰到并列着的自己的名字时,指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蜷缩了一下。
在阿宁的记忆里,敖夜不顾文武百官的反对,在登基大典那日,执意与一块冷冰冰的灵位举行了封后大典,就此将他的名字留在了东秦的史册与族谱上。
佘宴白久久地注视着墓碑,直至日头完全落入山后,他才在守卫们的视线中离开。
只是没走几步,他忽然停下,扭头盯着敖夜的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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