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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夫妻吵得热闹,杨太夫人随着众人乱劝了两句,与相熟的光王妃寒暄了两句,便提着裙角悠悠晃了出来。
夫妻兄弟吵架打架,甚至以命相搏,她在李家宫廷出入了四十年,早看腻了。长安城的权力中心从太极宫转移到大明宫,又到兴庆宫,杨家就是个不倒翁。
倒是如今,全家只有不贴心的长子杨慎怡还做着个不大不小的官儿。
要想延续杨家世代荣耀,单指望咸宜是不行的,幸亏她还有一颗棋子可走。
天时晴朗,杜若站在水边,碧蓝如洗的天空中细碎云朵密布,像小猫沾了满爪面粉踩过一匹蓝布,留下深深浅浅的白印。
沿湖四面曲桥,梁柱上描金五彩,精巧华丽,雕花窗格上蒙着碧色窗纱,被暖风吹得四下通开。新出壳的鸳鸯在浅滩处扑腾,随老鸟学习泳姿。几只白鹤优雅立于水间交颈梳理丰满羽毛,悠然自得,十分恩爱。
一株樱花横逸而出,泰半临水,花朵繁密簇拥,挤挤挨挨。风过颤颤轻摇,轻薄如缭绫的小巧花瓣翩翩飘落,染得水上芬芳娇艳。
斯情斯景如堕画中,她看得入神,想再踏前两步,忽见树下绣榻上坐着个年轻郎君,勾肩垂头,露出半张面孔,头戴赤金簪冠,身上簇新的赤红夹暗金团花圆领袍鲜艳夺目,腰上围着金玉带。
这般装束,不是亲王也有三品官。
杜若不敢惹事,抱了头就想悄悄从旁侧小道退下去。
偏太夫人自排云馆溜溜达达走来,一路东张西望,堵了退路。杜若左右张看,只得钻到太湖石后。两丛生发兴旺的含笑修剪成人高,正好挡了她。
太夫人一露面,那人便站起身,恰背对着杜若,语调温煦,垂头喊了声。
“舅外祖母安好。”
杜若认得太夫人。
她的同学杨子佩与杨子矜都是太夫人的孙女。
眼前这人唤太夫人‘舅外祖母’,杜若凝神细算了算辈分,便明白他是跟着惠妃在喊。也就是说,他是位皇子。
杜若顿时吓的倒抽了一口冷气,偷听皇子说话,该当何罪。
她揣度着不如即刻请罪认罚,抬眼时恰风起,他站在樱花之下,肩背挺拔,姿态潇洒,一袭赤红圆领袍衫上泛着点点织金,洁白盈透的花瓣随风旋落拂在肩头,恰恰擦过肩上几缕发丝。
杜若不由得挑唇一笑,竟舍不得动了。
先皇后王氏无子,而惠妃并未封后,故而诸位皇子都是庶子。
若按礼制,皇子们只应当承认太原王氏是母家亲眷,可是他随着惠妃称呼太夫人,就等于尊惠妃为嫡母。虽与礼法不合,但杨家是惠妃的舅家,他尊奉惠妃,杨家面上也有光。
杜若暗想,他倒是会做顺水人情。
果然,太夫人听到这句称呼,满意的点了点头,才以外命妇身份向皇子行礼,半中间就被他拦了。
太夫人含蓄地露出笑意,慈爱地道,“三郎是个懂礼数的孩子。”
杜若微微蹙眉,啊,原来这便是忠王李玙,英芙的夫君。
便听李玙道,“方才娘娘往后堂去了,舅外祖母想是少来王府,走迷了道儿,我带您过去。”
太夫人忙摆手。
“这儿风景好,咱祖孙俩难得见面,不如散散。”
她掸了掸绣榻上的落英,先坐了。
杜若听得狐疑,不明白太夫人这句‘祖孙俩’从何说起。
圣人李隆基和王皇后都不是杨家的亲戚,从太夫人语意来听,显然也不是指李玙刚刚承认的惠妃。
杜若心中一动。
——难道,
忠王的生母姓杨么?
这却奇怪,弘农杨氏是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族中如果有女子入宫伴驾,即便是庶出旁支之女,品级应该也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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