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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吧。”李安然伸手让了一下已经换好衣服的阿史那真。
后者年纪不大,看着也就弱冠上下,可能更小一些,穿着太学士子的衣服,反而多了几分弱质。
后者在李安然对面坐下。
李安然看了一眼他脸上的表情,笑道:“左贤王并不服气呀。”
阿史那真道:“祁连弘忽表面上是设了一个公平的赌局,其实我怎么样都是输的。”
李安然笑了:“对。”
阿史那真气结:“殿下如此,难道不是胜之不武吗?”
李安然笑了:“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捧这个场呢?”
阿史那真见她两眼弯弯,一副欺负什么幼崽子的模样,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心中的不忿:“因为殿下没有给我别的选择。我若赌,必输。我若不赌,就更是坐实了祁连弘忽战无不胜,人人畏惧的威名。”
李安然道:“左贤王是聪明人,自然应该知道,此局目的不在说服你。”即使当时没有想到,现在也应该咂摸出味道来了。
阿史那真沉默,过了一会之后才不情不愿道:“殿下设下此局,难道只是为了考验真的心性和品德吗?”
李安然浅笑:“这就得左贤王自己去思考了。”她从边上拿出了一捆用麻线捆绑起来的书卷,放到了阿史那真的面前,“本王真正用来说服左贤王的,是这个。”她将这捆书卷推到了阿史那真的面前,“左贤王通汉文,阅读应该无碍吧。”
阿史那真盯着面前书卷,一时游移不定。
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一捆书卷,而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他的内心确实充满了矛盾。
对方尽可以把自己以“违旨不尊”的罪名,直接命令穆勒可汗将自己诛杀,事实上如果不是她提出要活的,自己可能真的已经被穆勒可汗割下脑袋直接献给她了。
阿史那真想起那杯下了药的奶酒,心里除了彻骨冰寒,其实更多的还有后怕。
李安然推了一下书卷,伸手示意了一下,催促他打开看看。
阿史那真终于还是打开了捆着卷轴的麻绳,从上头打开了第一卷。第一卷纸张略略有些陈旧,看上去大约是十多年前的纪录,上面用详细的笔触记录着十年前东胡和大周接壤的边关六镇人口变迁、受天灾次数,赈灾之后又重新统计死亡了多少人,留在边关六镇的又有多少人。
记录内容虽然繁杂,但是条理清晰、事无巨细。
十年……正是李安然开始接替父亲坐镇边关六镇,对着前来侵边的东胡迎头痛揍的时候。
十年以来,大周对着东胡的战役赢了一场又一场,边关六镇的规模越来越大,逐渐开始以燎原之势蚕食草原汗帐的统治。
阿史那真的手心逐渐被汗水浸湿,他翻开每一册书卷,一开始还会将书卷重新卷好,到了后面,随着他翻阅的速度,这些书卷都被他丢在一边,只是为了看下一卷书里的内容。
这些记录,日复一日、几乎都是同样的条目。
依附于大周的东胡部落,被留在六镇的统治之下,逐渐并入大周的六镇互市之中,用牧畜来换取盐、茶、还有平价的粮食。
阿史那真是知道的,作为东胡的左贤王,他几乎从来没有挨过饿——而在东胡和大周的边关,因为大周和东胡多年敌对,大周不允许盐茶粮流入东胡,每次天灾一来,东胡下层就会有不少人饿死。
阙则部的地盘并入大周之后,书卷上多了一项记录——每年东胡部族诞生的新生儿、活下来的数量。
在六镇统治之下的这个数量,逐年攀升。
“殿下如何记录这些数字?”他抬起头来,有些狐疑、不可置信的看着李安然。
“赤旗军中有不少精通术数的小官吏,战时他们是骁勇善战的兵,无战之时,他们就是骑着马在六镇每年记录一次人口的文官。”李安然也不在乎,直接就说了出来,“左贤王接下来,估计是想要问我,既然识文断字,为什么会在军中做兵,对吧?”
阿史那真张了张嘴,想否认,却又很想知道缘由,犹豫了一会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我教的。”李安然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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