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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第2页）

钟引光有些紧张，不等他说完便打断道：“先别去搅扰你家郎君，我有件事要先问清楚了。前天夜里，你家郎君是不是挑灯夜战了？”

侍从一顿，如实答道：“是，昨夜郎君房中的灯一直亮到了四更天才灭。”

猜想被证实后，钟引光难免有些心疼，她微微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对着侍从吩咐道：“这就是了，他劳累了一天一夜，现在好不容易能睡了，还不多让他休息休息的？”

侍从语塞了，挠了挠头才说：“我失职了，竟还不如女郎考虑得周全。”

他虽是无心之言，却让钟引光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我先自己站一会，若是不适再回去就行了。”

钟引光拉了拉自己身上的厚实披风，兴致勃勃地四顾张望着，向外走去。

目之所及处上下共白，绵密的寒霜银雪纠缠在一起，给般若寺的红砖绿瓦都镀上了一层素色。

细雪斜飞，又被拦在了雕梁之外，她一手揣着暖炉，一手攥着从家中带来的药油瓷瓶，微微出了神。

若是自己没有带上这瓶药油，兴许便不会扭伤脚了。

但到底是因为自己带上药油才伤了脚，还是自己本就注定会扭伤脚，才没有任何缘由地带上了这瓶药油呢？

乍起的寒风摇落了栖在常绿青松上的宿雪，钟引光双眼失神地看着飘飘洒洒的落雪，在还没有想出结果的时候，便听到了身后响起的动静。

齐意康的脚步声对她来说太过熟悉，因此不必急着回身，也知道无论在何时与人对视，都能看见一双澄净眼眸。

齐意康向她的背影慢慢走去，以戏谑的口吻关怀道：“引光的脚可好些了？”

钟引光大窘，且怒且嗔地看了他一眼：“原本见着雪就好了大半，但一见九郎取笑我，就又疼起来了。”

齐意康朗声大笑，自然地垂首哄她：“怪我怪我。”

两个人之间只剩下外氅被风抬起的一寸距离，看见人空空如也的双手，钟引光把自己手中的暖炉向他递了过去：“九郎手凉不凉，怎么出来也不带个暖炉？”

齐意康没有回答，只是无言地朝她伸出手，及至指尖相触时，便感觉出两个人的手都是一样的温热。

钟引光脸上的表情一滞，低声嘟哝道：“问话也不应，装聋作哑。”

话虽如此说，但她并没有抽回自己的手，甚至在侧过头的一刻，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齐意康也没有松开手，他的目光直撞到对立的山上才收回，望向人的时候方坦言道：“先前在病中，冬日里很少出门，又不忍为难看管我的侍从，只好拘在室内。”

“现在却能与引光共赏雪景，我此生已经无憾了。”

听到这一席由肺腑所感的抒白，钟引光鼻尖泛起酸楚，却没有半分落泪的冲动，有的只是绕指柔情：“往事漫随流水，今后我会一直陪着你。”

接下去要说的话，使她先把齐意康的手握得更紧了，语气亦郑重起来：“九郎，你的命数，时至今日，我仍旧无解。”

齐意康心中渐渐忐忑起来，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屏息以待后话。

“不过现在我想明白了，只要你转危为安，我便认了。”

钟引光拿出只用了两回的小瓷瓶，连带着困扰自己一个春秋的问题，在心中把二者合在了一起，轻飘飘地掷了出去。

她说完已经有一会了，而齐意康还是呆愣愣的，钟引光不免有些好笑地扯了扯他袖角：“九郎，有些冷，回去吧。”

她转过身，刚缓过神的齐意康便从后面紧紧拥了上来。

他环住钟引光双肩的双手在不停地发抖，紧接着，十分大胆地把下巴压在了她头顶上，感受着实打实的体温，确定自己不在梦中的齐意康才说：“引光，多谢你愿意接纳我。”

钟引光轻巧地转了个身，牢牢抱住了他的腰身，把脸埋进他震颤的胸膛中，誓言顺着她唇边流出：“九郎，是我要谢你，多谢你愿意等我。”

齐意康还惦记着她说冷的话，站了一会，语气极轻地提醒道：“引光，来日方长，今日便先回吧。”

钟引光闭了闭眼，放心地跟着他牵住自己的手往前走，恨不能岁月就此推移到五十年后。

往前走了几步，她忽然出声念起了诗：“十七见九郎，羞颜尚不开。十八始展眉...”

此时齐意康也反应了过来，与她同时出声：“愿同尘与灰。”

两颗相遇相识相知不久的心，终于上京霜雪降临的第一个冬天里，拨开满是迷障的世事，凭着未流的泪水和温热的怀抱定格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