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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第2页）

我不忍再听下去，掉转头看向陈国军队。

在阵列的前排，有一个身披银亮铠甲的将军，从战车上跳下来急促来到我身边，解下自己的披风，哭着收敛我的躯体残骸，口里还絮絮叨叨说着一些我听不太明白的话。但我的身体太碎了，实在难以拼得完整。

空中忽然出现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将我渐渐消散的气息收拢，送入银铠将军怀中的身体里。

我感觉好像有一股温热落在我脸颊，却什么也没发现。

2.

我从城墙落下接触地面的那一刻，陈世子苏穆就在陈国军队的最前列，眼见这一幕甚至没有半点悲伤，只是淡淡说道：“按公主礼厚葬了罢！”

可见作为储君的必备素质，他是做到了冷心冷血冷酷无情！

唯独与陈世子共乘一车的车前将军，撕心裂肺却又不能放声嚎啕。

我再也看不到父王率王公子弟，和满朝读圣贤的臣子开门跪降的场景，也看不到卫国成为陈国附属后，哥哥姐姐们以及宫中贵妇们是否过得一如既往。但我知道父王肯定过得不好，肯定悔不当初。

自此，大颙朝卫国受封三百八十六载，至此而灭。那以后的卫国都只是别人的附属，王室姬姓卫氏血统一朝消亡。

这以后好长时间里，我做着梦晃悠悠又回到了从前。

我叫姬藜，生在卫国王室，是卫懿公最小的女儿。

我的不务正业喜好养鹤的父王，在我落地百天的那天夜里，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梦见一个衣衫破烂、疯疯癫癫的僧人乘鹤而来，落在庭中。其称自长门而来，说王宫戾气太重，小公主虽贵重却不适合在宫中抚养，否则断不能活过十六岁。

父王听信了僧人的话，醒来便把我托付卫国国宗抚养，并立下誓言十六岁之前绝不相见。

所以我自小便在清门宗生活，十五岁之前我只是清门宗的一个普通弟子。从没有人告诉我是卫国王室身份，唯一比其他人有点不同的地方，就是师父看我的眼神很慈祥，不像对待其他弟子永远欠了几百钱的样子。

师父常常单独给我上课讲学，说大道阐议，思想学术、宗义教派。一开起讲来就滔滔不绝，可以三天三夜不带歇的，完全不管我是不是听得懂，是不是有学习的必要，总之一股脑叨叨给我就是。

在我六岁那年，师父带我去访友，我认识了沈家父子，就是后来那个从战车下来为我敛尸的车前将军和他的父亲。

沈师父也常常带着他的儿子来到清门宗，没事的时候就找我师父下棋。如此往来频繁，我和沈师父的儿子就成了师兄妹的关系。

于是我师父讲学的时候，就不是我一个人听课了，还有一个空有蛮力的傻小子陪着我。

师父也叫我到沈师父那里学习技艺，常常说沈师父是一个博古通今的妙人，精通琴技和画技，虽然下棋总是输给师父。

沈师父对师父教学讲学的看法是，王室家事就是国事，国事就是天下事，而王室的一点家事，可能影响天下事。

以前我不太懂沈师父的话，总觉得比师父的讲学还艰涩难懂。

后来得知我父王因爱鹤而养鹤，因养鹤而耗费巨资导致国库困难，还把养鹤当做一项国政而致朝政荒废、朝堂混乱、百姓惨淡、山河疮痍。我就知道，国君若不能克制自己的喜好荒唐行事，玩物丧志，那离亡国就不远了。

我父王看不到自己的荒唐，哥哥姐姐们也不明白为国为君、治国平天下的道理。所以上有所好，下必趋之。我如果不是卫国人，必定要说：卫国不亡天理难容！

如果说师父是一个伟大的教育家，沈师父就是一个极具智慧头脑的政治家、思想家。

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只是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傻小子并不傻，只是和我一起听师父讲学时变得很傻。师父给我的解释是，沈岸是旁听生，这些讲义对他来说只需粗懂即可，并不需要特别探研深究。

师父这么待我，让我以为自己就是他的关门弟子，大概就是我以后继承他的衣钵做下一任清门宗的宗主。

和沈岸一起上课，学文化还是可以忍受，我只当不知道他常常交白卷就是了。但跟沈师父学弹琴就很难受。

刚学琴的时候，我们彼此都觉得对方弹得奇烂无比，但谁也不愿错过折磨对方的机会。于是不在琴技上多下功夫，都尽力在制造蚀骨魔音上让对方痛苦不堪。

我不在的场合，沈岸独自一人弹得还是蛮可以。虽然琴音不如沈师父那样曼妙，但比我实在好太多。只是我不知道自己有多烂罢了，还常常因沈师父赞赏觉得自己琴技不错。

如果说琴音能疗伤治病，那我的琴音就是催命符咒，不但救不了人可能还是杀人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