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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知是贾政叫了宝玉去,眼见天色愈发暗了下来,心里替他忧虑,打发紫鹃去问,谁知风又紧了起来,吹着院子里的残雪又纷扬起来,一时忆起海棠诗社,心有所感便随意写道:
吹泉漱玉锁千门,穿树飞花覆土盆。
琴暖筝筝销曲魄,月寒浸浸瘦诗魂。
素娥不语霜枝冷,青女难言拭泪痕。
羽化缟仙风吹远,懒开西阁又黄昏。
写完又觉着不好,随手搓了个团子,扔进了火盆里,由着丫头服侍着吃了药便觉闷得慌,忽听外面脚步纷乱,却见紫鹃神色慌张,小跑着进了屋。对着黛玉道:“姑娘,外面都乱了,环三爷跑了回来说那边府里叫兵围了!爷们都叫拘走了,老太太,老太太急得也昏过去了!”黛玉闻言如何顾得上别人,抓了紫鹃急问道:“宝玉呢?宝玉也去了那边吗?”紫鹃点了点头,黛玉只觉天旋地转,咳喘个不停,连五脏六腑似都要呕了出来一般,她才吃了药哪里承受的住这般嗽,哇的一声全吐了出来,脸上红成一片,汗水泪水都搅在一处,喉头哽咽,要呕又呕不出东西来,心下惊惶,神魂俱乱,又咳又喘又哭又呕,哆嗦成了一团。紫鹃忙叫人请大夫,如今哪里有人顾得着这里?
原来宝玉陪着贾政送了雨村便欲回园中去寻黛玉说话,不料贾政见他急着回园,恨他日日流连闺阁,平白生出闲气来,倒把宝玉一顿好骂,正巧那贾环来请安。便叫他兄弟俩不得躲懒,吃了饭仍去宁府箭道中习射,宝玉如何敢驳他父亲的话?却不料那群纨绔里有个姓冯的公子,素来是京里有名的破落户,父母早丧,家业已败,一味好饮酒好斗牌故入了邢大舅的眼,时常携他来这箭道玩耍,此人又专善钻营讨好,引得众人都喜欢他,常请他来做客。偏这一日那襄阳侯的庶孙戚建耀引了锦乡院的文姐儿来助兴,那邢大舅一见文姐儿眼都直了,直闹着要替她梳笼,戚公子也不是个让人的主儿,两人吵嚷推搡起来,贾珍贾蓉等都在死劝,却不知那冯姓公子怎么跌下了楼。贾珍忙叫贾蓉下去查看,那公子只跌的肉泥一般,哪里还有命在!众人也都慌做一团,又想他无父无母之人,料也无事,想着叫家下人寻个下处埋了了事,却不知叫哪个长舌的举告了出去,新来的顺天府尹是个青头,一听有了人命官司,竟也不管什么护官不护官,派了兵把那天香楼围了个水泄不通,连带贾珍等纨绔子弟一概锁拿了,只可怜宝玉无辜遭了连累。
此时贾母正房已乱做一团,众婆子七手八脚将贾母扶到榻上躺了,七言八语的有说掐人中的,有揉心口的,也有拿速效救心丸,天王补心丹的,还有说拿大葱通窍的,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所幸,贾母素来健朗,过了半晌,倒转醒过来,便叫贾政等进来回话。
那贾母一见贾政,眼内出火,指着他喝道:“你不必在我这装什么孝子贤孙,横竖拿绳子勒死我是正经!”众人见贾母动了真怒,忙的都跪了下来,那贾政含泪叩首道:“儿子原已不敢逼勒宝玉读书举业,只咱家本系武荫,如何能丢了老祖宗的基业?既文已不成,若武也荒废了,将来儿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与底下?这才叫宝玉环儿他们每日都去演射一回。不曾想竟碰上这样的事儿,宝玉是儿的亲骨肉,儿便是再无情也绝不能害了他!”
贾母闻言,更是大怒,指着贾政喝道:“是我教的你儿子不能读书举业?是我教的你儿子丢了老祖宗的基业不成?”那贾政闻言已是冷汗连连,跪爬到贾母榻前,哭道:“儿子何曾这样想,母亲这样说儿子哪里还有立足之地!”那贾母冷笑道:“成日家外面都说我不让你管儿子,如今让你管了,你们都看看,终究是管出事儿来,那宝玉自小跟着我长大,是最知礼懂事的,况他又体弱多病,一年到头三灾八难,我多疼他些,你们这些人便在背后嚼蛆咒他,说他不争气,挑唆着你骂他打他,你是真当我老糊涂不知道吗?前些年我就说了,你要容不下我们娘们,我们自带了宝玉儿回金陵去,且用不着你的盘费,你却装什么孝顺儿子,不让我们娘们走,如今怎么样?”贾政本就懊恼,听贾母这话如何还敢再辩,只忙不迭的磕头。正闹着,忽听外面人喊:“珍大奶奶来了。”
贾母闻言更无好气,见尤氏进来也不让坐,只问她究竟怎么回事?那尤氏一头哭一头说,众人听了个大概,这才知道原来贾珍竟是打着习武演射的名号吃酒赌钱寻欢耍乐,这会又因着抢粉头闹出了人命。那贾政本就又悔又愧,又听尤氏说那箭道之中种种不堪,又忧又惧,只恨不得把贾珍拖过来打死。贾母气的脸都白了,指着尤氏骂道:“你好贤德啊,家里爷们做出这样的事儿你就该死劝?便是劝不住就该来寻你太太或是告诉我?我自啐他去!如今作出这样悖逆不法的事儿,你指望谁能替你们去遮掩?”又指着贾政贾赦两个骂道:“成日里管儿孙,管儿孙,瞧瞧你们管的好儿孙,还在孝里呢,吃酒赌钱,寻欢作乐,为了粉头闹出人命来,口口声声宝玉如何如何不好,我宝玉再不好也没作出这些坑家败业的勾当来!宝玉趟或有个好歹,我先跟你们要命!”话音未落,忽的一口气没上来,竟栽倒下来,众人唬的都变了颜色,都忙着叫太医。
贾琏见里边都乱了这才溜进门来,贾政见他面色凝重,深恐此事另有内情,忙拉了贾赦出来。贾琏这才回道:“那死了的叫冯眀崔原说是个无父无母的破落户,我想着死了一个破落户何至于兵围敕造国公府?那顺天府姓孙的再如何不懂事,也不至于如此。因此我便出去打听,谁知那冯家族里头有一个姊妹,如今正是忠顺王身边得脸的人。”说到此处,赦政二人神色俱是一凛,面面相窥起来。贾琏觑着他二人的神色,接着往下说道:“老爷且想想如今北静王爷侍奉着两位老圣人东巡祭祖,南安郡王正在西边巡营,这个时候翻出珍大哥哥的事儿,死了人倒不是最要紧的,但今上素隆孝悌,那府里的事儿若是叫御史参了上去,谁敢保他?谁能保他?不但保不了珍大哥,怕是娘娘都要受牵累啊。”贾政闻言,不禁悚然,他素来端方君子,只知忠君孝义,何曾想过什么阴谋算计?此时已是遍体生凉,冷汗直出,再细想来,终究是自己于家事上太过懒怠放纵,以致子孙不成器招来此祸,正是悔愧难当,心灰意懒。因说道:我家与忠顺王爷虽从是无往来,可也不至结此深仇,况我不过一微末小吏素无建树,又何至于如此算计?竟搭上活生生的一条人命来?”
那贾赦闻言也是愁眉不展,因同贾政商议道:“事已至此,还需得商量个对策。雨村是朝廷上是说得上话的人,先请他来,总归是错不了的。”又转头对贾琏说,叫家下人先打点了东西送到牢里,多使几个钱,叫那些混账东西照顾着些,天这样寒,咱们家的孩子都没受过大磋磨,你宝兄弟若是有个好歹,连老太太也不能好。不但宝玉,连蓉儿他们也都叫人多照应着。”贾政忙接着说道:“还有宫中也要好好打点,切莫要惊了娘娘。”那贾赦捋了捋胡须对贾政说道:“要好还是叫二太太进宫一趟,探探口风也好。”贾政闻言忙点头称是。
贾琏都听了,一一去办理,暂且不表,只说那王太医已从内室出来,对着政赦深施一礼道:”“老太太上了春秋了,这几日大喜大悲受了激,内风暗动,风鼓痰升而蒙清窍,心火暴甚而发卒中,这病只宜静养,不宜焦虑,学生先开一剂汤药,请老太君先服着。看投不投,再做加减。”贾赦贾政听了知是中风之症,只有慢慢调养,又看了药方,不过是几味镇肝息风的药材,忙打发人往药房按方抓药煎药。又叫人领了太医往潇湘馆来,那黛玉见是王太医来,却想起月前宝玉玩笑着要骂他出气的事儿,不禁滚下泪来,更恨自己顾忌太多,不肯劝宝玉少去那边,顿觉五内俱焚,万箭攒心。那紫鹃送了太医,一掀帘子,才见自家姑娘正咬着被角啜泣,哪里还撑得住,一把搂过黛玉来,安慰着:“好姑娘,你不该这么糟蹋身子,二爷那里还不知怎么个情形,说不定明儿就放回来了,待他回来,见你哭坏了身子,他怎么过得去呢?”黛玉只伏在紫鹃怀里哭的声咽气短,紫鹃一手搂着她,一手摩挲轻拍她的后背,想她年幼投在这里,父母俱无,如今老太太又中了风,更是没了依靠,心中酸楚,也跟着哭了起来。主仆二人皆是吞声饮泣,一时间只闻得茜纱窗外,北风萧萧,大雪簌簌。
作者有话要说:诗写的有点垃圾,我这个水准怎么才能编出十独吟啊,头好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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