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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雨下了一夜,噼里啪啦的声响打在屋顶,扰了人半宿清梦,直到天明才小了些,变成毛毛细雨,衬着嫩芽青瓦,到有几分悠远宁静的意味,时不时撑伞而过丫鬟下人,让这副画面又鲜活了起来。
院里头还在飘着雨,季思就坐在亭中吃茶,手中握着靛青色的冰裂纹瓷杯,神色淡然的盯着那颗树干粗壮的槐树,杯中的热气丝丝缕缕,模糊了他的面容,挡住了他眼中情绪。
和他想的一样,窦元亮是怀疑上祁然和杜衡了,今日去粮号提粮食还派了钱多和司户同行,自己倒是去难民所,表面看起来同平日没有和不同,可他被坑了三万担粮食又岂能善罢甘休,现在看起来按兵不动,估摸着是还留了后手,若是寻到机会定然会狠狠讨回这笔。
这段日子季思算看明白了,窦元亮这人城府极深,善于伪装,能在湘州暗度陈仓这么多年,没让人把老巢给端了,还能光明正大的瞒过崔灏,一是因为他背后是梁王,有了梁王这层关系,那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办起来便简单许多,这粮号的渠道自然而然也就开了;二是因为窦元亮这人,同季大人那靠着后台上位的不同,他是正儿八经的科举进士,虽是寒门出身,但一肚子笔墨文采少不了,有谋略有心机,能屈能伸,倒也算得上个人才。
这般人才,怎就做起这贩卖官粮的勾当了呢?
季思想不明白,只能皱了皱眉饮了一口茶,随后放下茶杯漫不经心的提了句,“这窦府修葺的颇有几分意思,假山嶙峋,阆苑琼楼,就连这棵槐树都苍翠挺拔,真当是处处都有讲究啊。”
他身后的丫鬟偷摸瞥了他好几眼,带着些少女情怀,听见声音又急慌慌的收回视线,抬眸瞥了一眼院中的槐树,看了一眼便立马收回视线垂着脑袋小心翼翼道:“这府邸是按着大人喜爱建的,这处以前是块废墟,煞气重有损官运,民间不都说这槐树镇邪,于是移了棵种在院中,瞧起来也好看,大人平日里就喜欢摆弄花草,心情好的时候还会自己动手替槐树修剪枯叶。”
“镇邪?”季思有些感兴趣了,抬头冲人微微一笑,放轻了声音温柔道,“窦大人还信这些。”
“听闻是大人发妻独子走的早,说他命里带煞,故而一直修身养性积善行德,就为了祭奠逝去亲人。”那丫鬟一时没注意被季思的笑靥晃了晃眼睛,盯着瞧了一会儿,脸颊变爬上红霞,慌里慌张的垂着脑袋,还未细想便下意识答了这个问题。
“窦大人亡妻是如何去世的啊?”季思在心中合计,面上却是单纯好奇的问,就像是随口一提而已。
那丫鬟可能自觉说的多了些,连忙止了话摇头,“奴婢刚来府中没几个年头,也不太清楚。”
“无妨无妨,本就是随便聊聊,”季思温和笑着摆了摆手,随后执起这丫鬟发丝,放在鼻前抬眸轻嗅,微眯的眼眸带着摄人心魄的诱惑,目光所及之处都能带起一股燥热的瘙痒,“比起这些无趣的事,本官更想同美人儿聊聊这身上用的是何女儿香?”
“侍……侍郎大人……”那丫鬟被他笑的身子酥了一半,垂首瞧见的就是那张极其好看的面容,红霞染上了眼尾,双眼迷离,险些瘫软扑在人身上。
季思心里清楚这丫鬟那些个小心思,有的人怕他,自然也有的想一夜春宵脱了奴籍自个儿当主子,就算临安来的这位大人性子阴晴不定,但那是也是位三品侍郎,最最主要是容貌俊美不是大腹便便的糟老头子,若是被看上收入房中,便同今日身份不同了。
索性季思也不吝啬用自个儿优势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有损君子德风的,若是这法子在祁然那儿行得通,他早就用他个十回八回的了,世人谁不爱美人,就像此时,不过稍稍用了点计,便得到了些有用的消息,百利无一害。
他心里拿捏着分寸,也不打算玩的太过,正准备见好就收,再随便寻个由头将人打发下去,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王之贵慌张着急的声音传了过来:“侍郎大人出事了,东郊河坝塌了。”
这人来的时候,季思正微微抬起上半身,指尖勾住人发丝缠绕,一副轻佻轻浮的浪荡样,瞧着像是进了哪个花楼寻欢,那丫鬟低眉垂首面红耳赤,明眼人一瞧就清楚是个什么情况。
季思脑中思绪转的飞快,面上神色不悦暴怒而言,“没看见本官在干嘛吗!这塌了就塌了,你们这些废物不会想办法吗!”
王之贵也很为难,哭丧着脸,急的眼睛都红了,“昨夜雨下的太大了,东郊这处是刚塌的,河水冲出河坝说是淹了几户离河边近的人家,现在人还在水里抱着房梁泡着呢,这时候刺史大人在难民所再去通知也来不及,其他几位大人也不在府中,能主事的只有大人了。”
“泡着你叫人捞上来不就成了。”季思烦躁的吼道。
他这般说,王之贵听完更是直接哭出声来,哭喊着:“下官不过一个判司,主不了事啊,这调人吩咐的事哪个肯听下官安排,下官能有何办法!”
季思脸色有些阴沉,松开那丫鬟径直走了过来,抬脚将王之贵踹到在地,火气暴涨的说:“没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做不了,朝廷养只狗都比你们有用。”
说完拂袖离去。
王之贵被这一脚踹倒在一旁的水坑中,嘴中喝了几口泥水,勾唇升起抹冷笑,眼中满是狠绝,随后连忙换上刚刚那副着急慌张的表情,起身跟在人身后往外走去。
他们到门外的时候,石狮子旁站了两个憨厚老实的男人,身上穿着灰色布衣,瞧见季思就开始哭天喊地,将河坝塌了河水暴涨房屋被淹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哭,吵的季思压根没听清楚具体。
“行了,”季思烦躁的喝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让府衙派人过来,立刻去把窦刺史和布政使他们叫回来,河坝塌了这事可大可小,索性情况不严重,王判司你去调些府里护卫,咱们先过去看看能不能先把人捞出来,别是在这儿说半天,人到时候都给冲出城了,到时候死了人就得怪到本官身上了。”
他用最快的速度把人喊齐后,急匆匆往东郊河坝坍塌那处赶,脚步未停视线却一直在那俩庄稼汉子身上打量。
有些怪异。
不知为何他就是这般觉得。
尤其是当他被一群人围着的时候,这群人统统属于窦元亮的人,这种感觉不像是去救人,到像是被送上刑场的犯人,被押送的犯人就是他,目的所在的地方就是断头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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