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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书锦后来给江怀雪诊脉时,感到他体内寒邪之气隐隐见盛,与许渐清他们交流过,都有些不明就里,江怀雪表状又没有异常,只好暂时揭过,平素只多开了些温补食药,又加了些祛寒的熏药浴药。
只是裴书锦难免有些不放心,江逐星现在又不在江怀雪身边,他便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摘星楼,尽可能多照顾江怀雪一些。
江怀雪的眼睛日渐有了些起色,他本也是喜欢清静的人,便想着给一笔钱打发了许渐清他们四人,可他们却都不舍得走了,在这里除了有些离家愁绪,平日里生活优渥,差事清闲,工钱又高,而且只要等到江怀雪复明,他们多少也是有功之人,日后行医便有了一辈子的谈资名声,怎能半途而废。
江怀雪虽然也顾虑人多眼杂,但想到那几人淮北赈灾也出过力,又怕裴书锦一个人过于忙乱,便也让他们继续留下来了。
借口江逐星不在,江怀雪又犯起了懒,正月里不见人不见客连生意都处理得少了,每日就是深居简出,还拉着裴书锦和他一起在屋前廊下种起了花,许是也想过一把&ldo;采菊东篱下&rdo;的瘾头。
苗圃的土刚松好,江怀雪正在那里随心所欲地撒着种子,一边撒还一边悠闲道:&ldo;等再过几个月,我的眼睛大好,天也暖了,就正好开花了吧。&rdo;
&ldo;你想得美。&rdo;裴书锦在旁边读医书,闻言抬头道:&ldo;这院子里到处是名贵花种,移植些便罢了,你还偏要自己种,我看你撒种那样子,发芽都难。&rdo;
&ldo;哼。&rdo;江怀雪不屑道:&ldo;移植的能一样吗?我就要从头开始。等这栀子花种出来了,我可以大发慈悲送你一些。&rdo;
&ldo;那我提前谢谢你了。&rdo;裴书锦笑他孩子气,江怀雪身上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执着。
江怀雪自得其乐地撒着种子,裴书锦摇了摇头,正要继续看书,却见墙边有人影闪过,裴书锦眨了眨眼,刚想细看,只见伴着一声简短笛声从房顶飘下一个黑色身影,轻功俊俏,神出鬼没。
裴书锦还来不及反应,江怀雪却突然转身,皱眉凛然道:&ldo;大白天的怎么来这儿了?出什么事了?&rdo;
那看不清面目的暗卫刚朝江怀雪耳语了一句,江怀雪就顷刻脸色煞白,他向来冷静自若,天塌下来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除了武夷山那次,关乎他父母,他从未表露过如此惊异的情绪。
&ldo;怎么会?&rdo;江怀雪竟有一分慌乱:&ldo;让慕云洲来见我,避开耳目,一切小心行事。&rdo;
那黑影又迅速蹿上房檐消失不见了,江怀雪呆愣一阵,竟有些腿软,一把扶住了廊柱。
裴书锦赶紧去扶他,关切道:&ldo;这是怎么了?&rdo;
江怀雪由他扶着进了房门,裴书锦倒了热茶给他,他端茶杯的手竟有些颤抖,好半天才喝下去,沉声道:&ldo;要变天了。&rdo;
江怀雪坐在那里,又仿佛陷入了沉思,裴书锦不明就里,也不想打扰他,就坐在一旁默默守着他,直到夜幕降临时,那个神出鬼没的黑影又来了,这次带了一个布衣斗笠乔装打扮的人,江怀雪闻声疾言道:&ldo;怎么回事?!晏清他……&rdo;
慕云洲摘了斗笠,不同于那日的气定神闲,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愁眉紧锁道:&ldo;我也是刚知道,不比你早半分。皇上除夕夜出宫巡城,遭到了一伙叛匪行刺,所幸没有受伤。二皇子和慕靖南调查了此事,这伙叛匪头目是十几年前一桩旧案冤死的官员亲眷,所受冤屈苦楚颇多,其罪可诛其情可悯,听闻皇上要派兵剿灭,他们就求了情,还恳请皇上彻查当年冤案。这可激怒了皇上,二皇子被关在了府邸,慕靖南也让下了大理寺。方淑妃和仁党又趁机劝皇上派二皇子亲去剿匪,以示忠孝之心。&rdo;
江怀雪闻言冷笑道:&ldo;这该不会是慕云深的主意吧?二皇子若是不去,便是不忠不孝的罪人,就彻底失了圣心;他要是去,仁党有的是办法让他有去无回。&rdo;
慕云洲叹道:&ldo;二皇子只能硬着头皮领兵剿匪,慕靖南听说了此事,闯出大理寺擅自调兵去救了二皇子,仁党给他安了个拥兵自重意图谋反的罪名,慕靖南自然不肯束手就擒,仁党惧怕慕靖南的兵力,便用了计谋让慕云深大义灭亲,亲自弩杀了他。&rdo;
江怀雪呼吸一窒,面色冷峻:&ldo;慕云深他真的能下得去手?……&rdo;
&ldo;他兄弟二人政见不合也不是一两天了,慕靖南对二皇子忠心耿耿,慕云深却是仁党肱骨,一心拥立六皇子,如今竟是这样的结局……宗族里除了我和我爹,现在都还不知道,若是传开了……&rdo;
慕云洲也颇为头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ldo;这怎么会……&rdo;江怀雪仍是难以置信:&ldo;晏清用兵如神,是社稷之臣,又是慕谦唯一的嫡孙,就这么交待在仁党手里……&rdo;
慕云洲沉默半晌,才叹道:&ldo;按道理说我爹现在掌家,他们兄弟阋墙,是该去质问慕云深的,可是慕靖南这一走,慕家主府便是慕云深一人独大,二皇子经此一事一蹶不振,以皇上的身体,左右不过这两年了,日后如若六皇子真的登基,慕云深更要风光无两……我们三房又哪敢去触他霉头。&rdo;
江怀雪眉头紧皱,思忖道:&ldo;……晏清出事,距现在有一个月了吧,消息瞒得这么严?&rdo;
&ldo;京城那边一直封锁着消息,直到北大营换了宁武侯方荣的帅旗,全军哗变,朝廷这才不得不做了通报。说来这也是个麻烦事,北大营以靖远军为首,可多是只认慕谦不认朝廷的,慕谦走后,也就只有慕靖南能服众,骤然换帅,若不是慕靖南手下的薛穆撑着局面,北大营怕是早出事了,他方家想接这个烫手山芋,也不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rdo;
江怀雪冷笑道:&ldo;方淑妃的心可不小,他长兄方茂已是御林军统领了,还敢让嫡兄方荣领北大营的帅旗,还真以为江山要姓方了吗?外戚专权遗祸无穷,皇上也是老糊涂……&rdo;
&ldo;怀雪慎言!&rdo;眼见江怀雪失态,慕云洲敛眉劝道:&ldo;我知道你与慕靖南自幼就是有些情谊的,可是事已至此,天下人皆会闻风而动,你也早做打算吧。&rdo;
江怀雪撇开了脸,静坐许久,沉默不语,两人都冷静了下来,慕云洲也没有再说话,抬眼看到了裴书锦,两人尴尬地点头对视了一眼。
&ldo;我不宜久留,这便走了。&rdo;慕云洲叮嘱道:&ldo;你切勿忧思过重,好好治病调养。&rdo;
&ldo;好。&rdo;江怀雪长呼了一口气,摁着额头道:&ldo;你劝我早做打算,我也劝你一句,现在下定论为时尚早,静观其变,不要轻举妄动。&rdo;
慕云洲眉头微皱,欲言又止,终是轻轻颔首应了一声,他出门后就被暗卫带离,很快就不见人影了。
慕云洲走后,江怀雪略显疲累地叹了口气,裴书锦给他披上了斗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ldo;慕靖南……这个名字我有听梁川提到过,你很少为别人的事伤心,他是你的知交吗?&rdo;
江怀雪按住他的手,愣愣地望着远处出神:&ldo;……我也不知道,好像是有些难过,但更多的……是兔死狐悲吧。&rdo;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裴书锦闻言也长叹了一口气。
&ldo;像你们这样的世家子弟,总有些未竟的志向,心思重,肩上担的东西也多。虽锦衣荣华,却也如履薄冰。&rdo;裴书锦真心实意劝慰道:&ldo;我不在其中,也感受不到个中艰难,只觉得你可以没必要这么累。放下那些,寻常日子也能过,就像今天这般种种花看看书,也是极好的。&rdo;
江怀雪好像并不当真,只轻笑道:&ldo;全放下了,我若是一文不名,到时候你养我啊?&rdo;
裴书锦畅想了一下那般情景,倒也觉得很好,点头道:&ldo;我现在虽然积蓄不多,但以这点医术应当是不愁养你的,只是……怕是没办法让你锦衣玉食了。&rdo;
江怀雪闻言身形稍顿,嘴角轻抿,一把将裴书锦拉进了自己怀里,伸手弹了他脑门一下,轻声叹道:&ldo;……傻子。&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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