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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朝龙（第2页）

“什么小侯爷，现在是正经武定侯爷了。”白发老人看向韩骥的浑浊眼里洇出泪来，“后继有人，后继有人，到底是老侯爷跟郡主娘娘的儿子，命里带着龙虎相，风吹雨打长不歪啊！”

“说到龙虎相，你们还记得早些年国公府那位也是有传言的么？”

“人都死了，国公府都绝后了，还浑说这些干什么……”

韩骥看着路两旁几无变化的样子——上一次他走在这条路上，满心期待，以为半年后回来就能提亲，最后一战蹉跌，远走七年。

至于那点飘零旧事，也如燕水边栽的兰花，如何竭力挽护还是在黄沙挫磨中败尽了。

“侯爷！杀了顾氏奸贼，为太子和老侯爷报仇！为小公爷和守京的将士们报仇啊！”人群中爆出一声高亢的悲啼，韩骥锐目一扫，那人没来得及再出声就被街边站岗的燕西将士捂住嘴拖下去了。

秦王车帘一动，韩骥低头道：“惊扰殿下了。”

“无碍，也是忠义性情中人，让人不要难为他。”秦王略挑起一角帘子但未露脸，“忠魂留千古，被老侯爷护下来的人，都还记得你父亲。”

韩骥垂下眼，一路再无话。

董丞屠了礼部，烧了卷宗，神农祭典繁多的礼仪细节已不可尽数考察，万幸冯郢中等一干老臣在朝数十年，见识广博，就算没有只言片语的文字资料，也将整个大典撑了起来。

但更令人意外的是秦王。

西北本不是礼仪缛重之地，秦王学习礼仪规矩却分毫不错，冯郢中如何讲，他听一遍就能全盘复做，容度尊而仪态雅，就是早年娇纵些的皇子们也比不得，举手投足较之当年的太子也不遑多让。

尊法重礼的言官们高悬的心落了地，对秦王赞不绝口。而思虑深远些的老臣，如冯郢中，一颗心却沉了下去。

君王籍田被分成十二畦，新晋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裘荣站在籍田边的观耕台上高声唱和：“宗王亲耕，奉天祀地，始祖在上，佑我大梁，风调雨顺，四时农安！”

秦王已经更衣完毕，扶耒持鞭，下到正中的田里开始犁地，贺烈跟在他身后播撒稻种。

三推三返后，秦王额上已见了汗，从地里上来时推开了贺烈想扶他的手，将农具全部整齐归还于祭台下，这才登上观耕台。

“文臣稼田，武官穑养，后土在下，佑我百姓，五谷蕃熟，穰穰满家！”

秦王站在观耕台边，接过贺烈手上已经浸凉的方巾擦了擦汗，看着韩骥等人依次下了田。

“殿下，真的没关系吗？”贺烈接过凉巾时挨近秦王低声道。

“嗯。”秦王微笑看着韩骥面前的那片油菜田，金黄的花海落进眼里，目光都热亮了，“亲自下去看过，才不会怀疑田有问题，才会相信，是天命。”

文武重臣耕收完毕后，秦王循例回奉天寺休息，京兆尹带着象征百姓的耆老农夫完成最后耕作。

谁知，秦王还没喝完一盏茶，外面就喧哗起来。

籍田上空鸟雀成群，足有数百只，都是从太庙废墟的方向飞来的，盘旋不去，啁啾殷殷。

田里的农夫都被这景象惊的停下手头农具，呆呆地望着半空，忽的有一人指着上方道：“你们看，这鸟好像排的是个形状！”

蜿蜒回旋，似蛇而须发蓬勃、双角尖利——

“是龙！是龙啊！真龙显灵了！”

“青雀报喜，黄鹂呈祥，真龙仙君，佑我丰年！”田间农夫们纷纷放下农具，诚惶诚恐地拜倒在鸟雀群下。

韩骥站在田间眉头紧皱，顺着鸟雀望向龙头方向——正好看见从奉天寺出来的秦王。

“怎么回事？”秦王惊讶地看着鸟群。

“殿下，不知道怎么就飞来一群鸟，已经停在这两炷香了！”

“这——”秦王被远方一声闷雷打断，脸上划过一丝异色。

呵，竟这么巧么。

“雷雨晦冥，是龙来的征兆啊！真的是龙啊！”农夫们惊呼连连，叩头不止。

韩骥瞥了眼自己头顶的鸟雀，蹲下身抓了一把土，动作落在秦王眼里，秦王微不可见地扬了扬唇角。

“恐怕，是殿下的诚意感动了上天和皇家先祖吧，鸟群是从太庙的方向飞来的。”文元修从田下走来，解下挽起的袖子向秦王躬身一拜，“这是天意，殿下是真龙之身，理应——登宝继位！”

砰——

韩骥一掌拍在黑檀木桌上，裂纹横跨整个桌面。

“你发火也没用，土和庄稼确实没问题。”张机无奈地站在一旁，“就没有别的什么可疑的东西吗？”

韩骥剑眉绷成一条锐利平直的线：“没有，所有人都在田里，如果有问题肯定会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