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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前尘（第2页）

京中有内鬼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无论是兵部还是军中人，必定身居要位，否则无法掌握那么详尽的守卫兵力情况。

太傅不必说，姚万山也是武定侯的结拜兄弟，可纵然这两人忠胆照云天，临时抽出来护送他们南下的府兵就必然完全可信吗？若是内鬼府中人也在其中，岂不是把年幼的储君拱手送到刀刃下？

一匹战马从宫道远处驶来，顾谙认出这是英国公世子卫真的亲卫，立刻上前：“正德门情况如何！”

亲卫一身血污，几乎是从马上滚下来的：“大人，太子、太子殉国了……”

裂天的霹雳当空砸下，顾谙晃了一下，被裴肃一把扶住，裴肃急道：“那小公爷呢！”

亲卫眼里滚下热泪，从怀中摸出一块圆形的鹊衔海棠花玉佩，递到顾谙身前：“我家世子为了救殿下，也陷在乱军里没出来。世子去前说……说如果能回来，就有话对大人说，要是回不来……就、就只把玉佩给大人！日后、日后若大人与韩小侯爷……”亲卫狠狠摸一把泪，哽咽道，“算我家世子给大人添的彩头。”

鹊衔花的玉佩上沾着血，碧绿的穗子斑驳着凝结在一起，顾谙抖着手接过来，儒雅腼腆的青年临去前小心翼翼的期待神情还在他眼前。

卫真说：“子悉，要是我能守住城门，等我回来，能不能、能不能……”

顾谙当时打断了他的话，端过酒敬了他满杯：“少将破桀虏，功成画麟阁。我祝世子功成事遂，平安归来。”

昨日之景犹在，而斯人已去。

顾谙竭力压下翻滚的心绪，再睁眼时已冷静坚硬如覆雪的山脊：“去正德门。”

京城正北的正德门已如地狱火海，浓烟四起，三步一箭，五步一尸。

顾谙抓住一个守兵：“现在是什么人在上面守城！”

“是侯爷……”

爆炸声骤然轰响，巨大的气流将顾谙狠狠掀了出去，不知道多久，他的耳边都只有尖锐的嗡鸣。

眼膜充血几乎不能视物，所有景象都蒙上一层铁锈般的暗红，顾谙在天旋地转中费力起来望向城楼——门楼已经炸塌了，城头黑烟滚滚，上面根本看不见人的影子。

顾谙踉跄着往城墙去，裴肃想拦但根本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顾谙上了石阶。

断肢残尸从地面一直铺到城头，顾谙一路踩着无数骸骨上了城墙。

浓烟后，熟悉的身影浑身是血倒在地上，冠帽已经没有了，半白的头发沾着血迹与灰尘，姚万山正费力地把他拖去墙边。

“侯爷！”

姚万山一见他就急了：“你上来干什么！回去！”

顾谙扑到老侯爷身前，撕下自己的外袍堵在他胸口血流不止的伤处，颤抖着说：“我没找到小皇子……”

“咳……咳……我知道，万山已经跟我说了……皇城起火，你们又那么久没来……太傅……太傅就猜到了……”

“你少说两句吧。”姚万山满眼血丝，解下自己的药酒壶递到老侯爷嘴边，“先喝两口提提神，我带你下去找医师。”

“老匹夫……这个时候了还把我当孩子哄，你当我是骥儿，你放个屁他都当真……”老侯爷剧烈地咳喘起来，喷出一大口血沫，顾谙瞬间落下泪来。

“别哭，孩子，别哭……你听我说……董丞刚才派人喊话，一个时辰内不开城门，他就屠城，我们没有时间了……你跟太傅带着圣旨和兵符一起去金陵，太子为鼓舞各地宗亲勤王，特意留了一条遗令，抗董有功者可封圣君亲王，若是真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你们就奉圣君亲王上位吧……万山会开正德门，给你们争取时间，景山的路你是知道的，一直往南，无论路上听见京城什么消息都不要停……”

顾谙泪如雨下地摇头：“董丞奸诈残暴，一路南下屠了七城！就算开城门他也未必信守诺言！况且谁人不知姚将军，他去开城门董丞不会信他是真降的！”

“哈……哈……”老侯爷竟然笑起来，喉咙里卡着血，模糊不清但有几分得意，“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有办法让他信。”说着便看向姚万山。

姚万山偏过头去，撼山镇海的将军眼眶红的像烙铁，抿紧了嘴不出声。

顾谙在老侯爷跟姚万山之间看了两遍，突然醒悟过来什么。无声的重弹爆开，摧枯拉朽地吞噬尽了目之所及的一切。

“不行！”顾谙厉声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