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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夜（第3页）

杳娘后仰躲过韩骥开山裂石的一刀，连退几步，冷笑道：“好哇，蛇祖也在你手下，你们瑶疆人果然蛇鼠一窝，没一个好东西！”

韩骥背靠着柜门喘气，右手已经开始痉挛。他这条手臂曾经完全折断，断处骨刺刺破皮肉出来，差一点完全残废，至今也不能持久用力。

血顺着门缝流进来，顾谙拼命拍打门板：“韩骥！让我出去！”

“待着别动。”韩骥在后背不停的震动中咽下一口血，像回应又像安抚似的也拍了拍柜门，“我死不了。”

杳娘顿也不打又冲了过来，群兽同时而动，韩骥刚欲上前，右臂忽然一麻，整条筋被活生生扯出来一般，长刀脱手，在地板砸出仓啷一声。

“哈，伤犯了？”杳娘眼里闪着诡谲又兴奋的光。

韩骥脸色骤变。

眨眼间杳娘已到身前，韩骥只得抽出卡住柜门的短刀堪堪扛住一击。

顾谙听见声音刚推开一条缝，柜门就被韩骥重重砸上来的背压了回去。他手麻的使不上力，而杳娘手劲强悍完全不似她纤瘦的身形，以“诡”见长本不擅强攻的弯刀已经压到离他头顶半尺的距离。

韩骥的吼声和杳娘的怒喝同时响起——

“别出来！”

“领死吧！”

话音未落，无数的黑影遵从笛音指引从四面八方的夜色里同时袭来，野兽的嚎叫陡然凄厉，长蛇缠绞上粗壮的兽身，尖利的蛇牙深深切进坚硬的毛皮。

杳娘听得身后迅猛风声，不退不避，和韩骥对峙的眼里翻起一丝森冷笑意，直到腥臭之味已贴在身后，才一脚蹬上柜门，腰猛一发力，借着韩骥扛开她刀的力道，身体在空中抡出个圆弧向后翻去。

韩骥刚脱离杳娘克制根本来不及躲避，一条碗口粗的花蟒长着血盆大口直奔向他来，蛇口腥热之气已经喷在脸上，蛇牙却在要碰到他肩膀时嗅到了什么似的，急转了个弯，再次扑向杳娘。

“哟？顾谙为了活命不是一向不管旁人死活么，没想到他死到临头了，竟然还能顾上你呢？”杳娘看着蛇口中匕首似的尖牙，眉宇间露出枭狂气，“也好，真是好多年没见过蛇祖了，我也想瞧瞧现在是谁的毒龙养得好！”

说罢一甩手，一道细短青影脱出袖口直奔花蟒而去，竟然直接被花蟒一口吞下。

然而下一秒，花蟒昂头袭击的动作就如化石冻在了原地，一瞬僵硬后如雕塑轰然倒塌，在地上疯狂翻动抽搐，不过数秒就没了动静。

一条发绳粗的小青蛇咬破花蟒腹肚钻出来，蜿蜒游回杳娘脚上，顺着腿爬上去隐回袖中。

杳娘看也不看其他被长蛇缠住的凶兽，提着刀冷笑着向浑身浴血、手臂痉挛的韩骥走去。

顾谙听见外面动静有异，刚把门推开一点角度就撞上了韩骥的背，但这次没有被按回来。

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量只能撞开一小块石头，却是岌岌可危的石山能承受的最后一点。

韩骥像站在悬崖边，直直向前栽去。

顾谙急迈出柜子伸手要搂，但韩骥太高太重，顾谙重心不稳，被他倒下的惯力带的一起摔在地上。

“韩骥，韩骥，别睡，你看着我！”顾谙尾调破音，他搂着韩骥的手像按在一块浸透了血的海绵里，血水漫过指缝，从手背淌下来。

韩骥无声地靠在他怀里，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铁腥味重的像是执念未消、硬生生从地狱血海里挣扎上来的孤魂。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样！七年前城楼上的记忆呼啸着从夜空倒卷回来，携着亡魂不能瞑目的凄怨穿膛而过，千万冰箭从时空深处射来，贯穿顾谙的心脏。

杳娘染血的绣鞋踩在顾谙身前。

顾谙仰起脸的一瞬，她眼里划过流星般的泪光，不错眼地盯着他，像是透过顾谙在看什么人，手中弯刀慢慢、慢慢地举起，仿佛不愿意离开这一刻。

“你真的很像他。”杳娘眼底落着雪，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悲意，轻声喃喃道，“你比你父亲，更像他。”

什——！

弯刀如残忍的月光落下，顾谙来不及分辨眼角闪过的那一点微光是杳娘的眼泪还是刀面的反光，生死一瞬的动作遵循心底最深的本能，他抱着韩骥扭过身去，用自己的背正对着杳娘的刀，死死将韩骥按在怀里。

那一刻，顾谙心底只剩千里冰原。无边无际的大雪下，燕山静默地矗立在天地间，茫茫雪原中，只有一道硬挺如钢枪大的背影孤桀地立在远处，望着如有神性的雪山。

那是他从未去过，却夜夜入梦的燕西。

梦境与现实混乱着糅杂，顾谙跪在雪地里，望着那道遥不可及的背影，茫然如死寂地想——我竟然真的害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