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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不了（第2页）

杜肯不说话，只是耸耸肩，好像在说，那就是她的问题。

天然觉得对话的发展方向有些始料未及，刚好路过一家冰淇淋店，她停下脚步，她急需补充一点糖分来降降火。

“想吃冰淇淋？”

天然点点头，但是不看他。在她吃到冰淇淋之前，她都不要看他。

“两个甜筒。”

他付好钱，老板递了两支甜筒过来。只不过给杜肯的那支笔直漂亮，给她的那支歪歪扭扭。

“坏的给我。”

赶在天然皱眉之前，杜肯无比自然地把好的那支换给了她，把她的那支留给自己。

天然咬了一口冰淇淋，刚才的不高兴好像也都融化了。他虽然霸道，但他确确实实是在为自己好，要不，就忍忍吧，谁又能活得完全称心如意呢？

她低下头牵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

历经磨难，《秋雁两行江上雨》终于制作完成，首映礼在周五晚上举行。

天然晚上下了班就直奔商场，在进门的瞬间，恍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逛过商场了，以至于当她走在富丽堂皇的大厅里，竟感到一丝局促，脸上的毛孔都跟着缩了缩。她要穿过大厅坐电梯到楼上的电影院去，一路上总感觉柜台里的人们向她射出眼光来。她掂量了一下钱包里的仨瓜俩枣，于是更加高昂起头，目不斜视，加快脚步，努力摆出一副“我不买东西，不用看我”的姿态。只是当她拐了个弯，和走在前面的一名香风贵妇分道扬镳时，钉在身上的目光也纷纷消失了。她来到电梯前，通过电梯门的反光看到自己一身朴素到寒酸的工装，才意识到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她如今早已不是柜哥柜姐们的目标受众了。她靠在电梯上，低头看着商场缓缓下落，心中一阵怅然。

电影拍得还是不错的，只是她心不在焉。等到电影播完，主创们还没上场，她干脆弓着腰往外走，打算把之后的环节翘掉。

正走到中间时，影院里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了，她不由得停在原地，等到眼睛适应了光线的变化后，大屏幕上的画面重新播放起来，而上面的主角竟是她本人。

这不是一部正式的影片，天然看出，这是杜肯用摄像机拍摄的她在剧组生活的片段。片子是倒叙，讲述着他们从相知到相识的点点滴滴。只不过，透过他的视角来观察自己，总感觉回忆好像变了味道，她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短片放完，最后的字幕只有一行：“特别主演程天然”。

接着，便是一束强光打在她的身上，她一时间被照得睁不开眼，耳朵里却听到周围人的窃窃私语。

“程天然？是那个程天然吗？她今天也来了啊。”

“她现在好普通啊，果然明星都是包装出来的。”

天然的手本来只是遮光，现在却想捂住脸。但掩耳盗铃是没有意义的，她鼓起勇气放下手，银幕前却出现了一个手捧玫瑰的男人，而大屏幕上投放着一张小学生的合影。天然认出来了，那是她小学三年级时的班级照片，她轻而易举地在合照中找到了自己，可她看到，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杜璟。屏幕上男孩的脸和屏幕前男人的脸合在一起，她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只是不敢相信，错愕不已。

“天然，还记得我吗？我是杜璟，我们小时候曾经在一起，是你教我学会了勇敢、学会了自信。虽然后来我们分开了，但是我一直记得你，所以专程去了你在的剧组找你。但是没想到，你当了明星之后就变得目中无人、爱慕虚荣，好像我们都变成了和小时候相反的样子。为了找回最初的你，我顺势以杜肯这个穷小子的身份接近你，设计让你变得一无所有，才能明白金钱并不是人生最宝贵的财富。我这么做都是因为爱你，但又不想娶一个傲慢无礼的你，所以用这样的方法来磨掉你的傲气。不过你不用担心，经过我的改造，你已经变了一个人，从今以后，我们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配合着他的讲话，黑色屏幕上打出三个惨白大字：“嫁给他”！像是宇宙中降下来一道命令，她觉得惊悚不已。或许他真的想用意志统一宇宙，而她只想立刻死掉，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她回想过去，当她沉醉在恋爱中时，他在想什么？他难道是在一旁冷眼旁观，审视她是否已够格做他的妻子吗？他身后的屏幕上投放着他膨胀的自我，脸还是那张脸，人却是两个人，就像她从没想到一个爱情故事竟可以剪出两部片子。

“天然？”见她不说话，他又问了一遍。

坐着的看热闹的人们也开始起哄：“女主角快点上台去呀！”

天然石化的身体被催促得有些松动，意念动摇之际，又听到有人说：“快点儿啊，别扫兴！”

她顿时惊醒。扫你爷爷个头！她又不是来表演节目的！她于是打定主意站在原地。

杜肯察觉到情势不对，干脆从台上下来。

他向她走来，身上的感觉熟悉又陌生，像是商场里带有香水味的冷气，一闻就知道是她买不起的味道。

他走到她面前，打开戒指盒子，硕大的粉钻惊艳了所有人的眼睛。

“嫁给我吧，天然，我会给你幸福的。”他虽然是在求婚，一只手却直直地伸过来，要去牵她的左手，把戒指往她手上套。

天然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藏，一句“我不要！”脱口而出。

剧情陡然生变，杜肯一时摸不清套路，半举着戒指问：“你怎么了？”

“我很好，我只是觉得你很可笑，杜先生，你以为你是谁呀？你有什么资格说改造我？流言蜚语针对的是我，花光了钱为错误买单的是我，为了考试背书学习的是我，努力工作维护正义的是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呀？你说我虚荣、傲慢、无礼，你这样往自己脸上贴金，难道你就不虚荣、不傲慢、不无礼吗？喜欢玫瑰，却又嫌刺扎手，于是拔光了玫瑰的刺说：‘看，我把你改造得多好！’荒谬！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变过，是你的存在，是你的陪伴，是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永远站在我这边，是你总是安慰我、相信我、鼓励我，我才可以接受自己，接受自己所有的缺点和生命中的遗憾，是因为你，我才可以勇敢地做我自己，不随着世界的改变而改变。但是很可惜，我们对此的理解好像完全相反。对不起，我觉得玫瑰没有错，错的是，我不是你的玫瑰。”

她推开他的遮挡，低头向前走去。她的生命中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他是她的灯塔，却把自己当作太阳。他是她的和声，却把自己当作主旋律。他是她最温暖的陪伴，却误以为自己是她人生的主宰。现在一切都结束了，虚幻的爱情落幕了，她推开门，一个人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