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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多忙啊,懒得费工夫记仇,特别是跟不重要的人结的仇,”元榛表情平和语气平缓,“我怕时间长了这点儿仇我再给忘了,所以还是立刻报了比较好。”
“……”
3
元榛说的那个“直播的活儿”叫“一日之晨”,如元榛总结得那样,就是用直播的方式拍摄艺人从起床到早餐这段时间的生活片段。由于是第一卫视和央视联合出品的,所以基本上点谁谁就得上。
“一日之晨”开篇即高潮,直接请的是大疆的音乐招牌徐回。徐回在直播的半个多小时里就没给镜头几个正脸儿,专注于做自己的事儿,但仍是有惊人体量的粉丝源源不断涌入,至最后几分钟两个小孩绕过妈妈的“马其诺防线”意外出镜,趴在他的腿上赶也赶不走,非要跟他玩儿“接火车”,平台的服务器直接就崩了。
上周是横空出世夺走元榛最佳男演员称号的新人演员霍蔚。霍蔚直播的半个多小时中规中矩:起床、洗漱、运动、煮面。唯一的插曲是,他早晨起床发现下巴上长了颗痘,他洗过脸正面带犹豫盯着镜子的痘痘,一直在屏幕前盯他的经纪人给他转来一条“震惊体”新闻,“震惊!花季少女因为挤痘痘躺进了icu”。而再往上翻,前两天还有一条“震惊!花季少女遇咸猪手这样应对大快人心”。霍蔚将手机反转过来展示给镜头,突然就笑起来了。
——霍蔚当下的经纪人,即屏幕上备注“老郭”的,是个三十好几两百多斤的东北壮汉。我们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收藏这么多花季少女的新闻。
元榛在闹铃响后赖了半分钟的床,然后突然一道炸雷劈进脑海里,一翻身便望见墙角的镜头。闹铃一响,镜头就亮了。他顶着鸡窝头坐起来,醒了醒神,扯过睡前放在床头柜上的棒球帽戴上,再伸长了胳膊去捞收音设备。
“早,”他习以为常地对着空气道,“……我正常说话声音行吗?能听得清楚吗?啊,应该没问题,不然平台就打电话过来了。啧,操了多余的心。”
元榛起床去隔壁没装摄像头的房间上了个厕所,然后再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他洗漱完毕,路过健身室,向空气解释了句“最近不进组,懒得动”,下楼来到正在直播的电脑跟前。
——电脑只是用作展示粉丝的实时问题,他可看可不看,可答可不答。平台不做要求。
电脑里粉丝正在刷屏,问些千奇百怪的问题,有些很有趣,有些很无聊。当然,也有敬业的黑子特地起了个大早来刷屏要苟杞道歉的。
元榛让那些要道歉的等一等,然后无奈地提醒他的粉丝,“你们慢点,问题写短点,我读不完”。但是大家太过于兴奋了,刷屏速度并没有慢下来。元榛简单回答了两个有趣的问题,说“你们高兴就好”,“咔嚓”咬了口苹果,去厨房给自己做饭。
元榛自冰箱里端出一小锅半熟的砂锅粥敷衍地向镜头展示了下,解释道:“是苟杞昨天晚上做的,说我早上起来文火再熬十分钟就行了。啊,苟杞是我女朋友和助理,她最近频频跟着我上热搜,大家应该不陌生。热搜榜上至今还有一条‘元榛,你女朋友欠我一个道歉’,我刚刚看到也有人刷屏了——一会儿她来了我就让她道歉,不要着急。”
元榛仿佛不知道自己前面这番话能炸出多大的动静儿,他嘴里念叨着“文火是多大的火”,“滴滴滴”降低了读数,轻轻勾了勾鼻尖,不紧不慢地继续说话。
——他准备了大约三分钟的跟苟杞有关的回应,已提前跟第一卫视和央视报备过了。
“苟杞是我见过的这个年纪话最少的女生。网友把她的出身和经历扒得很彻底,真实情况也基本就是那样。她长在大家比较忌讳的殡葬用品小店里,一直没什么朋友,再大点儿因为一场花炮事故家破人亡。所以我已经很难搞清楚她是天生话少还是后天日积月累养成的。”
“去年冬至,我经历了一场绑架案,官方公告里那位把我捞出水面的‘夜跑的市民’就是她……当时是深夜,倒是有路灯,但是照不出多远距离,也就河面下半尺吧。而且河水半冻半流动,并不太容易救人。苟杞要是动作稍微不果断些,她寻个死得受两茬儿罪。啊,前面忘了说了,她大晚上去那里并不是夜跑,是因为活不下去了。她的房子是租的,她怕死在租房里,坑了那位日子过得也不大容易的房东。倒是不怕静悄悄死在城郊的斜堤上被野狗叼了去落不到个全尸。”
元榛如果此时仍在电脑跟前,就会发现屏幕上只剩下表示震惊的“卧槽”了。苟杞被扒得几乎是赤条条的了,但没有一条说这个正在被网友大肆嘲笑和唾弃的女生在寻死路上顺手救了元榛。此处“寻死路上”和“救了元榛”都需要特别加粗加下划线。
元榛眼里只有渐渐开始冒热气的砂锅粥,没有满屏的“卧槽”。他面带犹豫问头顶的镜头,“粥是不是有些稠了,需不需要加水”,工作人员操纵着镜头上下点了点,他便直接接了半杯开水倒进去。
“苟杞确实是因为暴力给章同学剃头被拘留和被开除的,但她给章同学剃头,并不是因为章同学所述的那只她没抓稳掉到楼下摔死的流浪猫,而是因为章同学和她的一些朋友欺负班里的陈同学成性。”元榛一点也不含糊地说着这些话,“苟杞是个榆木脑袋,她转不过来弯儿说谎,她这样说,那这就是事实。我觉得,一个走到末路都能考虑别人都愿意向别人伸出援手的人,应该浑不到哪里去。”
“所以如我前面所说,苟杞会为自己的暴力行为向章同学道歉,而章同学如果在苟杞道歉以后的二十四小时内不销号,你就得为你做过的事情——不管是以前的还是现在的——全权负责。当时高考在即,你们学校没有时间做深入调查,现在情况可不相同了。”
元榛是用比较和缓的态度讲完上述这些话的,嘴角的笑意全程都没落下,期间还闲不住地不断揭开锅盖观察唯恐糊锅。但即便如此,所有关注这场直播的人也能读懂他的态度,他一个字一个钉儿,是认真的。
元榛做完回应,砂锅粥仍然不到时间,他便打开冰箱去翻冰淇淋。结果占地方的一堆速冻食品全部掏出来,仍旧没能翻到冰淇淋,他笑容倏地消失,“谁扔我冰淇淋了?”
……
4
早上八点正堵在地铁和公交车里的人刷到《一日之晨》的直播片段手指如飞敲着一个个方块字,迫不及待地表达自己的态度。
当然,在表达明确态度之前,前面都会有一个“卧槽”,以示自己乍然听闻曲折故事的震惊。
有人赞同元榛说的话,说自己如果被生活辜负走到穷途末路,估计反而会期待有人跟自己黄泉路上做个伴儿,不大可能救人,所以你要说苟杞这样的人霸凌别人,我还真不太相信。
有人不赞同,说元榛极有可能是个隐藏极深的恋爱脑,他自己演过的角色都说过“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这样的经典台词。在章同学的描述里,陈同学是亲口否认了自己曾被欺凌的。总之,现在皮球踢到了陈同学这里,我们不妨让子弹飞一会儿,坐等陈同学的回应。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深挖苟杞活不下去的原因。不过这个“深挖”用词不妥当,因为已经不需要怎么挖了,苟杞的生平早就在网络上暴露无遗,一个家破人亡又疑似被亲妈遗弃的孤女,她遇到点儿事儿一时想不开这很正常。
……
苟杞仰头望着元榛气喘吁吁问:“你不是跟我说时间推到八点?”
苟杞昨天晚上没有睡在别墅,她担心这样播出去不好,所以主动在山下的酒店订了间房。元榛得知她要出去住一晚并没有阻拦,只是叮嘱她早晨闹铃不用定太早,直播时间往后推了。
“之前不都是七点半开始吗?”昨晚苟杞问。
“……以后都改成八点了,因为同行朋友们纷纷表示不需要赶通告就起不来。”元榛面不改色地答。
结果苟杞正站在路边打车,就看到《一日之晨》七点半准时开始直播了。及至她终于坐上车,元榛已经开始研究“文火是多大的火”了。以往感觉并不长的环山路,这回长得仿佛没有尽头,苟杞没法及时赶到别墅,也就来不及捂住元榛那句很横的“她这样说,那这就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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