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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自华秋吟出事以来,曲一郎第一次回家睡觉。
医生说:“病人的身体稳定了,情绪安抚好,明后天就能出院。”
其实医生想说,今天出院也行,只不过看在曲一郎已经三天三夜没睡觉的份上,怕他身体也跟着出毛病,来给医院添堵,才改口说:“病人家属今晚回去休息,把家里整理好,对病人的情绪恢复很重要。”
于是曲一郎三步一回头的告别了华秋吟,从医院回到了家中。
晚上八点,是医院探病结束的时间,为了多陪华秋吟一会,曲一郎特地陪到八点整,绝不提前一秒。
他说:“秋吟,明早你想吃什么?病房的早饭你不爱吃,我在家里给你做。”
华秋吟望着他,依依不舍道:“卧两个红糖水荷包蛋吧?妈做的我爱吃。”
她想下床送送他,尽管腹部的刀口还在隐隐作痛。
曲一郎制止了她,“你好好躺着,起来做什么?”
他不过才回家一晚,提前收拾好屋子,可还是放心不下她,给她叫了医院里最好的护工。
其实华秋吟的本意是叫婆婆来陪她,左右明天也能出院了,她没了孩子,觉得多少有些对不起婆婆这趟千里迢迢,刚好可以支开曲一郎,和婆婆说几句体己话。
她要给婆婆保证,等养好了身体,将来一定给他们曲家添一个大胖小子,或者大胖闺女。
曲一郎怕他妈在华秋吟跟前说漏嘴,借口道:“你不是要吃妈做的糖水蛋吗?我做的不好,再说她笨手笨脚的,在医院里怎么打水都不知道,伺候不好你。”
华秋吟替婆婆辩解道:“妈才一点不笨!你看她给咱们孩子打的小毛衣多好啊?”
曲一郎强忍着心痛,倒逼回眼眶里的酸涩,强撑着笑意,说:“八点了,护士要清点病房赶人了,你躺下早点睡吧,明天一早我就来陪你,别太想我了,要是实在想我想的睡不着,就背一遍我给你列的爱心抛物线公式,还记得吗?”
华秋吟微微羞赧的点点头,被理科生的浪漫所折服。
这是属于两个中年人迟到的浪漫。
他回到家中,见老太太一个人惶惶的呆坐在客厅里,失魂落魄的,面庞上的泪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两母子对望一眼,除了哀叹,并不想多说什么。
沉默了一会,曲一郎率先开口:“妈,明天秋吟出院,我想好了,等她身体好全了,我再和她说摘了子宫这事儿。字是我签的,她要怨,也该怨我。”
老太太听他这么说,又惶惶然啼哭起来,抬袖子抹眼泪,道:“都怪妈不好,你说,我要是不干这上不了台面的事,秋吟这胎是不是掉不了?”
曲一郎堵了回去:“妈,不是说咱不提这了吗?我这人,命里就不该有这样的奢望!”
老太太不依不饶,捶胸大哭:“怎么就不该呢?你是缺胳膊还是少腿?别人有的,你怎么就不能有?要不是你大哥小时候为了救你落水,他要是现在好好的,我的眼睛也巴望不到你身上!”
母亲旧事重提,让曲一郎本就残破不堪的心,更加肝肠寸断。
八岁那年,夏日午后,他拉着大哥,瞒着大人,去水库里游泳。
他泳技不佳,又贪凉,在水里多泡了一会就体力不支,开始在水里上下扑腾。
大哥比他年长三岁,也是半大不小的孩子,手足情深,顾不得那么许多,本来在浅滩边上凫水的大哥,很快就拼尽全力游到了他的身边。
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大哥在救他,他却死命把大哥往水里摁。
岸边有大人跳下水来救他们,大哥拼命用力托举着他,他被大人卡起脖子得了救,但是大哥却悄无声息的沉了下去,等人被找到捞上来的时候,大哥再也醒不过来了。
从那以后,他的性格就变得不怎么开朗,也不爱说话了。
母亲对他没有过多的责怪,因为她怕剩下的唯一的儿子,也会因为她的咒骂而想不开。
他身上背着人命,所以这么多年,对于自己无后这件事,多多少少有些宿命的感觉。
他这样踩着别人一条命、苟活下来的人,怎么还配有下一代给他送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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