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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重华殿。”
重华殿原本是吴宫西南最华美之所在,但两年前经历一场大火,大殿内外多有损毁。经过一番修葺之后,外面已是亮丽一新,朱甍画栋,飞宇承霓,不逊于先前,但殿宇内却早已不复往日光景。
宫档原有记载,重华殿内大柱及窗棂皆黑漆错金,更有数百样精美玩器。而元澈步入重华殿时只见得数样制式简单的床榻桌案,珠帘帐幔与寻常富庶之家无异。不远处,几名侍女正在蹲在数只大箱子前,将里面存放的东西一一过目检查,却不过是一些半旧的素色褙子,几件罗衣,绸罗、绉纱帕子各几方。
冯让忖了元澈的脸色,便让这些人在殿外等候。
元澈将殿内上下瞧了一回,瞅见睡榻里的小木几案上放着一尊金鸭香炉,便打开细瞧。对冯让面上的尴尬之色视若无睹,他拾起香箸,又将里面的香灰拨弄了一番,方才开口:“找到些什么没有?”
冯让道:“回殿下,符契、文牒均不在此处。”
元澈对此结果毫不意外,陆昭没有泼天的本事接触到周鸣锋身边的人,符契八成还是在华林园内。至于文牒,若元洸所说属实,陆昭窃走,必然是用在了外逃的人身上,比如陆归。亦或是之前曾报过,但他当时并没有在意的那名陆昭贴身侍女和老吴王的贴身侍卫。种种迹象联系在一起,元澈也对发生的事掌握了个大概。
冯让试探问:“既已得知有人假借五皇子的文牒出逃,殿下可要传令封锁渡口关隘?”
殿外响起了一声闷雷。
元澈抬头看着上方高耸的斗拱重栾,没有了描金彩绘,朱丹画碧,触不可及的穹顶如幽冥,如深渊,思之如惘,望之生寒。
元澈起身,抚了抚沾尘的衣摆,这才道:“南下余杭的路由咱们守着,京口重镇如今有蒋都督接手,也不必担心。若是陆归过大庾岭走赣江……呵。”元澈冷笑一声,“那里养不活军队,只当他徒留一条命罢了。”
“华林园搜查的有结果了?”元澈问了一句,然而看冯让的神色便知道并未捞出什么东西,于是道,“那东西巴掌大,天泉池水又深,这不怪你。依孤看,倒是可以再去一趟铸铜厂。”说罢将怀中的那枚符契连同方帕,一齐丢给了冯让,“嘴紧着些,他们的耳报神可厉害着呢。”
冯让看了看手中的符契,立马会意,再抬头时,只见元澈已经出了重华殿,径直往泠雪轩去了。他抬头望望天上,只见浓云如墨,如排山倒海之势积压过来,只怕要有一场大雨了。
元澈行至半路,豆大的雨点便顷刻泻下。周恢不在,侍奉元澈的两个小内侍皆是新挑上来的,匆忙之下并不曾带伞或预备车舆。一时间两人一个去取伞,一个去传车驾,倒把元澈一人晾在廊下。
元澈并不懊恼,似是贪恋江南雨景,又兼路途不远,便独自一人继续往泠雪轩走。他心中有事,不知不觉,竟一股脑地走到了泠雪轩东边的暖阁。
因出战在外,在长安侍奉元澈的宫人处周恢以外都没有带来。元澈又不常在东暖阁,因而此处也无人侍奉。他推开门,湿了半透的衣衫经堂风一扑,只觉寒冷刺骨。好在暖阁里炉火正旺,元澈便坐在一张小杌子上烤了一回火,之后解下氅衣。
他取了银丝熏笼置于炉上,香箸、隔火俱是现成。随后又解下荷包,取出一枚白檀香,放在隔火片上。雨过天青色的皓纱帐从榻前解下,覆在熏笼上,最后将氅衣在隔纱上铺开。他小心翼翼地调整熏衣的角度,生怕动作太大,让炉内的炭火灼伤衣物,与衣物下那层薄如蝉翼的皓纱。
等待的时候,元澈便从多宝阁随意寻了一卷书,斜靠在睡榻上翻阅。不知是室温太暖,抑或是阴雨天气总令人困倦,他没读几行便睡着了。梦中依稀感觉摇摇晃晃,似有江涛之声,又有船橹碰撞之声。
不知过了多久,元澈只听见有敲门的声音,他恍惚中问门外是谁,但并无人回答。只听那敲门声渐渐急促,船体摇晃的更加厉害,元澈忽觉失重,猛地醒来,敲门声依旧。他才发现是周恢一干人等在暖格外,一边敲门一边喊殿下。
元澈开了门,见周恢已是满头大汗,道:“孤不过是小睡一会儿,急什么。”
周恢被撅了一回,不敢多言,只指了指天。冬日原本黑天早,今日又缝大雨,看现在黑漆漆的天色,只怕也近傍晚了。
“居然睡了这么久。”元澈不愿当着风口,转身重入阁内,“冯让来过没有?”
周恢道:“冯将军就在外面廊下候着呢,有些时候了。”
“传吧。”元澈说完,坐到镜前正了正衣冠。周恢命人通传之后,又伺候他盥了面。没过片刻,冯让入内,手里拿着一纸图样。
元澈笑问:“如何?人找到了?”
冯让道:“殿下英明。末将去铸铜厂打听宫里是否有人拿图样来打东西,铸铜厂的厂司还真想起来了。会稽郡主曾拿了这副图样子来,铸铜厂的工匠虽觉得有些不妥,但因为郡主常在台城走动,行个方便而已,就答应了。如今人证、物证具在,不怕她不认。”
如今符契、布防图的字迹、调取炸药的时间,乃至于投降前,陆昭从未离开台城的事实,样样都对得上。
冯让素知元澈对陆昭执着过甚,但仍旧把心中的话和盘托出:“恕末将直言,她原为吴国余孽,此战又失去了最亲近之人,心中自有怨恨。况且她又一向冷漠无情,早年间亦伤过殿下,何况今时今日?这一次她失了手,但若殿下留之纵之,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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