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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第1页）

次日林原爱仍要回清凉院去，高山信介虽神色不豫，但还是亲自送她回了清凉院。她住在清凉院，他便时常来看她，甚至一日来几遭。筱原俊哉受限于身份，不能随意出嵯峨野，而高山信介则自由许多，他有时会带她回别墅，有时则带她下山到京都市里，或到周边小住两天。他若来接她，她也会与他同去。

之前两人相处甚少，身份地位、成长经历、所受的教养都天差地别，高山信介又是出名的高傲性情，林原爱也不是个软性子，因而林原爱以为两个人是处不来的，不仅处不来，甚至可能会如冰似火。但一段时间相处下来，竟然是相安无事，两人再也没有发生任何口角和冲突。高山信介对她不仅没有半分高高在上、盛气凌人，反而是极为珍重体贴，凡事都过问她的意见，只要她流露出半点不悦，他就绝不勉强。

他显然事先了解过她的喜好习惯，方方面面都投其所好，令林原爱没法子排斥他，两人时常还聊得颇为投机。日复一日地，使得林原爱觉得，两人之间也并非隔着天堑。而高山信介本人的魅力，本就是极为强大的，虽然如今为着她的缘故，他极力压抑着自己的个性，但林原爱还是能感受到。

白露之后，便有几分初秋凉意了。高山信介对林原爱说：“我在醍醐山有一处温泉山庄，我带你去住几天？”

于是便带着林原爱驱车前往。那是一处很清静精巧的别院，掩映在山林中，院落里有三眼露天温泉，都用石头砌边，亮着的石灯笼披着青苔。林原爱在更衣室换了浴衣，赤脚下地，选了一眼温泉屈膝坐下。温泉水微烫，水质清澈温润，闻不见什么味道。高山信介也拉开门走出来，没有去其他两眼温泉，而是和林原爱同浴。这几眼温泉都不大，两个人其实有些拥挤——高山信介身形又极高大，林原爱手脚便有些局促。

高山信介看着林原爱，入目的便是四年前手术留下的蜿蜒狰狞的疤痕。

林原爱注意到他的目光，用手遮挡胸前的瘢痕。

“还痛吗？”

林原爱低着头，半晌，微微摇了摇头。

想来，他们六年前就相识了，林原爱只觉得交往普通。那时候她一颗心都系挂在筱原俊哉身上，对其他人事都视若无睹，而她和高山信介的接触也着实有限，不过是每一两个月间，他将筱原俊哉带出嵯峨野，带来她的公寓中与她私会一夜。这期间，高山信介会一直等在公寓下，在天明前将筱原俊哉带走。两人的对话也屈指可数，毕竟，他们是身份相差巨大的陌路人，唯一的联系便是筱原俊哉。

唯一一次特殊的，便是他对她的出手相救。那个早春，林原爱觉得这样的日子再也忍受不下去了，无论如何也要来个决断，于是便请求高山信介带自己上嵯峨野寻筱原俊哉，要带他离开。他们被发现了。十御家的家老们在睡梦中被惊醒，匆匆赶来平安宫，要治她的罪。在那一张张冷漠至极、俯瞰众生的脸庞中，除了为她求情不得、痛苦得近乎崩溃的筱原俊哉，只有高山信介露出了不忍之意。

她倒在血泊中，意识将散之际，感觉身体被人抱起，她以为是筱原俊哉，后来才知道是高山信介。他当着家老们的面，将她抱出了平安宫，火速驶往医院，请来了最顶尖的医生，救了她一命。之后她在他的别院里休养，他时不时会来看她。那时他看她的目光，似乎颇有几分温情，她记得他曾提议让她做他的女人，表示愿意当她的保护人，她没有回应。他没有勉强，也没有再提第二次，随后便安排她出国留学。之后四年，她和嵯峨野再无瓜葛。直到这次回来，高山信介看她的眼神，即便是再无知的少女，只要看一眼那眼神，也能明白那人的心意，以及他感情的浓烈。故而在嵯峨野上的这几个月，她都极力避免和高山信介的碰面。

高山信介伸手触碰那伤疤。

“别！”林原爱仿佛刺痛般躲闪。

高山信介收回手，问道：“你不怪俊哉吗？”

林原爱摇了摇头，月色照在她的身上，她的乌发如墨，神情哀伤。

“如果是我，决不原谅。”

林原爱看着他，神色温柔。他是个铁血之人，自然是受不得爱人的背叛吧，如果是他，临死之前，也必然要亲手结果了爱人的性命才罢。林原爱却心无芥蒂，她的这条命，本来也是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的，什么时候失去，都不可惜。况且，她本就是决意为他赴死的，也算是得偿所愿。

“我决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你，俊哉也不行。”高山信介握着她的肩膀，眼里有灼灼的火光。

林原爱几乎有些害怕他这样的决意，她将手指搭在他的唇边，不让他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