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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第1页）

等他再抬头时，天已全黑，长凳子上没人了。

李佳音还没哭够，到家门口，张素芹的声音已经从屋里传出来，她判断出来，张素芹的声音在这个高度的时候，火气已经到了一定程度。李佳音没有进屋，转身出了院子，包里乱七八糟的塞着各种复习材料，有肖然给她写的，也有课堂上跟老师记的，反正都看不懂。她借着路灯的光把纸条们整整，叠顺了，站在公共厕所的垃圾桶边犹豫一会，又把材料收回包里。

第二天一早，李佳音被张素芹押着到了副食店，老贺进来斜眼看母女俩，张素芹满脸堆笑，李佳音眼睛红肿，老贺左右看看，就说了两句，第一句是呦呵，第二句是这就对了。张素芹还想说什么，老贺一摆手然后指指柜台，什么都别说了。

李佳音伤春悲秋的站在柜台边，一切如常又一切都不一样，睹什么都想哭，看见酸奶瓶她难过，看见猪头肉她也伤怀，没几样东西她跟肖然没一起搬过，以前多好啊。那天回去之后，肖然也没音信，她不辞而别有点任性，有点后悔，想着又难过了，掰掰手指头，肖然跟她两天半没见了。

下班再到家门口，张素芹的声音已经又从屋里传出来，她判断出来，张素芹今天的火气更高，她说两句，李大雷旁边搭一句，不行！

李佳音猛推门，门邦的一响，撞上一个人，肖然站在门口，他手上提着两瓶酒两盒稻香村点心。李佳音一进屋就成了焦点，李大雷指着李佳音，说你问她，她同意吗？

李佳音那天不辞而别，现在再见百感交集，张素芹过来拉她，把她从肖然身边拉到自己身后，指着肖然吼，你说的是人话吗？

李佳音问，他说什么了？

李大雷说，就他说要自己出国，出国前跟你把结婚证领了，让你等他，这不是坑人吗！

??四十四

李佳音看着肖然，束手无策。现在两个人处于一种尴尬的境地，私奔奔不出去，有大使馆管着，放弃机会让肖然回去过小日子，他已经不甘心了。

李大雷的考虑很周全，肖然让李佳音等四年，这里的变动因素太多。出国之后，肖然将会大开眼界，在学校遇见女同学，在家门口认识女邻居，在饭馆没准还有女店员，诱惑多不胜数，中途跟任何人发生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在李大雷的想象中，国外的人都很开放，山高皇帝远，能约束肖然的只有道德跟爱情，两者都不靠谱，现在让他的女儿领证结婚，很有可能在几年之后直接变成二婚。

肖然的语气坚决而天真，他对李佳音的感情不会有任何改变，学成之后一定回国，能许的愿都许了。他的前二十年一无所有，现在所有东西一股脑摆在他面前，他做不到像肖文那样清心寡欲，本质上，他跟郭婉珍是一种人。郭婉珍已经为他把路铺的很平，他不需要跟其他的穷学生争抢奖学金，学费将由她全部出资，他甚至不用住宿舍，家里的公寓到学校，坐车不超过一小时。这样的优惠条件任谁也没有不去的道理。

自私自利！李大雷对肖然的态度彻底发生变化，他十分光火，用四个字对他进行定性。

肖然带来的东西被李大雷扔在地上，李佳音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李佳音向父母表态，我现在不领证，然后捡起东西追已经出门的肖然，告诉他，我等你回来。

肖然出国的时间一拖再拖，他想跟李佳音把元旦过了。这段时间里，两个人心口不一，心里都打鼓，但是嘴上都在给对方打气，肖然说，外国学校也放暑假，我夏天就回来看你。李佳音点头表示相信，说嗯，你好好学，争取跳级，早点回来。说完两人都暗自叹口气。

元旦之前是圣诞节，李佳音没怎么听说过，肖然说就是外国人的春节，不吃饺子吃火鸡。两个人就在路边找，只有卖扒鸡的。李佳音说扒鸡不好吃，你给我买个炸鸡腿吧。于是肖然就在路边的美式炸鸡档口买两个炸鸡腿，一人一个举着吃。这是1997年12月的傍晚，外国人的平安夜，没有下雪，天气干冷，两个人在避风的地方吃完鸡腿，互相抹抹嘴上的油走在王府井大街上。街上人不多，灯也不多，有点萧瑟，肖然说国外这时候应该可热闹了。李佳音点头。肖然说找个好点的饭馆吧，李佳音说不，她指指电影院门口的海报，上边有两个人，左边是女的，穿中式红袄头戴红花，右边是个秃头男的，翘兰花指，表情娇俏滑稽，下边标着片名《甲方乙方》。李佳音回头跟肖然说了一句，葛优！她的意思是，这个男的是明星葛优。李佳音之前在电视里看了介绍，是贺岁片，她很想看。肖然点头，说那咱们就看这个。

这一年过得挺折腾，等两个人坐进黑漆漆的电影院才感觉这一年终于落幕，可以休息一下。一月开学，肖然的机票就在后天，元旦还是不能一起过了。东西早就准备好，依郭婉珍的意思，那边家里什么都有，东西很全，质量也好，实在缺什么到那再买即可。李佳音还是给他准备了很多，感冒药带的尤其多，感冒冲剂，板蓝根，她说加拿大很冷，容易感冒，但是用不上最好。

电影很有趣，葛优和几个朋友开公司一起帮人圆梦。影厅里的人笑的前仰后合，除了他俩。等到后半段，一位丈夫与妻子因为没有房子常年分居，葛优饰演的男人把房子借给夫妇俩，让丈夫陪妻子走完生命最后一程。李佳音前边没笑，看到这哭了，他俩有家啊，小一点破一点，但是有啊，怎么也要分开呢？她最近哭了很多次，有时候肖然也掉眼泪，哭完又互相打气，他们一定会在一起。

影片的结尾，葛优说，1997年过去了，我很怀念他。

台词说完，音乐响起，字幕滚动而出，电影准备散场。

李佳音哭的收不住，肖然把她抱住，今天别回去了。

二人心照不宣，是时候该做点什么了。李佳音进屋就直奔脸盆，一声不响的洗漱，自己擦完拧一把毛巾伸手擦肖然，肖然的脸被揉搓变形，他一连问了好几遍，你想好了吗？真的想好了吗？李佳音心急，洗漱完跳上床，脱衣服钻棉被，炉火很旺，被窝温暖，前途光明，分别短暂，如果不这么想，人就更没指望了。今天这事办了，两个人合二为一，都那么要好了，还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肖然安心走，李佳音安心等。

被窝里太热，两个人又发急，该做的准备都做好了，肖然已经满头冒汗，李佳音等了半天，整个人湿润鼓胀，两个人一起找地方，直到地址大约找对，箭在弦上，肖然突然提出了一个重要的命题，咱俩没有保护措施。

气氛一下冷下来。李佳音懵懂的问了一句，家里没有？肖然摇摇头，喘了两口气，手撑着床一骨碌爬起来，说你等着，我去买。李佳音看一眼表，晚上十点半，她拉住肖然胳膊，说就这么弄吧。两个人都被对方的泪和汗浸湿了，粘在一起，一刻也不想分开。

肖然也不知道自己怕的是什么，但是他认定，这事一定有后果，而且李佳音一个人承担不了。心理压力加上本来也没有经验，肖然又喘了两口气，倒在李佳音的胸脯上。

二人并排躺着，拉着手，把最近常进行的问答再来一遍，你会回来吧？肖然说肯定。彼此的承诺翻来覆去，这时候说什么两个人都信。

许多年后，当肖然在深夜路过亮着灯的24小时便利店，他都忍不住想，那天要是有这样一家店，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要是他再鲁莽一点，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元旦的前一天傍晚，肖然坐上了飞机，飞机离地的一刹那，他很想告诉李佳音，他当时的心跳比坐过山车那天还快，没过几分钟，他所在的高度就比那天摩天轮的位置更高，窗外一片黑暗，空中小姐在走廊介绍本次的旅途，训练有素，又让他想起在饭店???工作那段时光。肖然恍如隔世，等到天色再亮，他跟自己的前二十年就算彻底告别。除了护照里夹的他跟李佳音的合影，其他的一切他都想彻底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