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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闲适自在的情形,越发衬出仪贞踏入其中的步履过分焦灼。
“陛下。”她强压下心底的煎熬,沉声道:“我二哥哥…当真不见了吗?”
皇帝闻言转过身来,面色淡泊如雪,仿佛适才的消遣也并未令他由衷愉悦起来。他漠然瞧了微微喘息的仪贞片刻,反问道:“朕如何能知晓?”
他分明就知道!既然结为同盟,彼此坦诚方能长久,仪贞蹙眉,不由得上前一步,愈加放低了姿态,又道:“二哥哥有伤在身,我担心得很——这样无故地下落不明,叫人…”
“他伤势如何,恐怕只有他自己最清楚。”皇帝随手将木瓢掷回水桶中,惊起一阵波澜,哗啦作响。
他立即意识到了,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笼在袖中捻了捻指间溅上的水珠,接着不冷不热道:“皇后,谢家的事儿,你鞭长莫及,还是不要操心太多了。”
“陛下!”仪贞听他这话古怪,只怕还有她不知道的内情,见他拂袖要走,赶忙伸手抓住他的袖子,郑重道:“我以性命保证,两位兄长、还有我的父亲,从来都忠于陛下、忠于大燕。”
皇帝抬起未被她纠缠的那只手,将她的手指头一根一根从自己衣袖上掰开,不为所动地回首离去。
盛放如春的秋海棠没有香气,萦绕鼻尖的淡淡硫磺味呛得她眼眶酸胀。皇帝说得对,谢家的事儿,她干涉不了:不是鞭长莫及,是皇帝依然不信任她,不信任谢家。
她永远不能和沐昭昭比,不能和那场大雨里生死与共的人比。
还能做些什么呢?那些前去接二哥哥的人,应当会回来复命吧——会吗?
氤氲的雾气让她眼前朦胧,看不清方向,周遭无人,她索性蹲下来,摸索着坐到一块大石背面。
她就躲一会儿,躲一刻钟就好。
“你哭什么?”打破这点奢望的是那个去而复返的人。皇帝轻轻皱眉,下意识地掏出自己的手帕来,稍一躬身,似乎准备替她擦擦脸,旋即又嫌弃她没仪态似的,有点僵硬地重新站直了,道:“谢昀可不是你以为那么柔弱可怜,没准儿过两日还要立功呢!”
他是向来对人性不抱半点儿指望的,这会儿约摸是想安慰她两句,别淌眼泪戳他眼窝子,出口的话却依旧又酸又硬。
仪贞怔了怔,抬眸去看他,想要追问什么,他哪肯多谈,转了话题:“他大你几岁?”
“两岁。”其实是十六个月。仪贞小时候不知爹娘为什么总含含糊糊的,大了才隐约觉出点儿缘故,同母的孩子年纪挨得太近,好像有种不大庄重的感觉。
“哦。”皇帝倒不清楚这些弯弯绕绕,岔开了话头就成。琢磨了下,又问:“一起长大的?”
“嗯。”仪贞点点头,谈起孩提时候的旧事,情不自禁地露出一点笑来:“压根没有亲亲热热过,老是他干了坏事推给我,就因为我是唯一的女孩儿,爹爹阿娘横竖舍不得打——我也不肯吃这个亏,等大了些,就变着法儿地告他的状。”
这样的时光实际并不长。谢昀不到八岁就跟随父亲进了军中历练,十岁之后,兄妹俩拢共就见过四面。
她那盒被谢昀撒了大半的水晶棋子还搁在阁楼里,谢昀答应留给她的小铜弓也终究没有履诺。
皇帝木着脸,任她怀想从前。他没有嫡亲的兄弟,一个异母妹妹,因为是姑娘,境况自来与他天差地别;宗室里的同辈们,无非是他当初通往储君之路上的八十一难。
兄友弟恭、常棣之华,都是从圣贤书上习得的。
而他确乎绝非圣贤。
他沉默不言,仪贞便也适时地住了话头——她不爱沉湎过往,只要爹娘哥哥们都好的,盼头仍在将来。
皇帝的帕子还丢在她膝头上,她展开来,悄悄擦了擦脸颊,又觑了觑皇帝的神情,靠过去一点。
唉,要怎样才能跟这样一个人开诚布公呢?君臣有别,他俩的地位始终没有平等过,做不成挚交;说是结盟,歃血为誓一样打动不了他,他太矜慢,太孤绝,凭她如何指日誓心,都是不知分寸的用意险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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