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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郭宁回来的,自然便是汪世显了。而跟在汪世显身后的,不是他那两个汪古人伙伴,而是一头瘦驴。
那日晚间,郭宁并未向汪世显细细讲述自家后继要做些什么。他只道,若世显兄信得过我,就随我走一趟,总不会让你吃亏。
汪世显将信将疑,也不知郭宁红口白牙,究竟说的人话鬼话。
一个逃亡到河北的小小正军,言语中竟把大蒙古国当作对手,好似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能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换了其他人,只怕当场就要捧腹大笑,以为郭宁疯了。
可汪世显两次得郭宁救命,终有几分情谊在。他亲耳听得郭宁分剖安州各势力的立场,简直犹如反掌观纹,那么,其后继的推断,焉知没有一点凭借呢?
汪世显自家更明白,汪古部整个族群来源复杂,近百年来沿大金边塞分布,族群内部的关系十分疏远。那位投靠蒙古的北平王阿剌兀思,与巩昌府的汪古部简直毫无关联。
凭借汪古人的身份投靠蒙古,谋取荣华富贵,当然是汪世显的美好期盼。但兵凶战危之下,一不留神就被碾为齑粉,也是常态。无论如何,郭宁这等猛人,自己须得全力拉拢着,才能保得眼前的安全。
因此,汪世显答应了郭宁的要求,同意两家合在一处立足。
他又随即提出,两家不妨都去新桥营东的汪古人营地那边落脚。
郭宁立即道,新桥营距离渥城县和俞家庄,都太近了些,必得远一些,那两方才能放心,我们也好安心准备。
渥城县是安州治所,安州刺史徒单航的驻地。俞家庄的俞氏一族则是安州地方大族的魁首,俞家庄各族日常议事交往的所在。为何距离这两处远些,两方才能放心?郭六郎所说的准备,又究竟是什么?
汪世显愈发糊涂。但他是久经沙场幸存下来的武人,有一个判断很是清楚。那就是,任何时候,谁拳头大,谁说了就算数。
所以他很快就摆正了态度,爽朗地道:“果然是溃军河那边更好些!郭六郎你说啥就是啥!”
当下汪世显让两个下属去新桥营召集流散的同伴,自家跟着郭宁,往馈军河这里来。
汪世显落入萧好胡手里以后,颇遭刑求,吃了很大的苦头。郭宁身上也带伤势,尤其背后的箭伤于厮杀时再度撕裂,伤处血肉与衣物黏连摩擦,令他每走一步都觉剧痛。
初时尚能靠着毅力支撑,待到后来,两人都疲惫的很,走不过十里二十里,就要停下来休息一阵。好在半途上有个郭宁较熟悉的村社,两人在村子里歇了脚,狠狠歇了一晚。
村子的里正听闻郭宁斩杀了萧好胡,甚是敬畏,次日殷勤提供了一头驴子代步。
自世宗时候起,大金设在边疆和东北内地的九个群牧所便名存实亡。军中和民间都缺马,各地多有养驴以补畜力不足的。可到了大安三年以后,朝廷极力搜刮,驴子也成了稀罕物了。
郭宁谢过那里正,留下一把钢口不错的长刀抵了驴子价钱,这才上路。
郭宁和汪世显都是好骑手,骑驴也使得。两人把武器甲胄堆放到驴背上,人也轮流骑驴休息,终于在第四天后回到了馈军河营地。
最先见到郭宁的几个娃儿凑了上来,兴高采烈地摸摸郭宁的甲胄武器。
兄长离世后,吕枢日夜思念。愈是思念兄长,愈是对萧好胡所部恨得咬牙切齿,只叹自己年小力弱,竟不能随郭宁一起杀敌。
这半桩孩子斥退同伴们,上来仰面问道:“六郎哥哥,你可回来了?你果然替我兄长报仇了吗?”
“这是我家小弟吕枢,他的兄长是我的阿里喜,就在几天前,遭萧好胡偷袭战死了。”郭宁向汪世显解释了一句,附身向吕枢正色答道:“那是自然。我已将仇人的脑袋砍下来了!”
“砍脑袋很好!多砍几个脑袋更好!用箭射死他们也好!”吕枢握紧了拳头。
“那是自然。该死的人,都已经死在刀下了!”郭宁摸了摸吕枢的脑袋:“阿枢去告诉你姐姐,有客人来,备些食物。”
吕枢像个大人一般行礼,自己当先引路,让伙伴们快去通报。
“世显兄,这些日子,我过得有些窘迫,你可莫要嫌弃。”
“哈哈,不会,不会。”
汪世显这么答应着,跟着郭宁走出了水泽,见到了那片窝棚,还有窝棚边翘首等待的人们。
那真是一片窝棚!可真够破的!
汪世显忍不住“嘿”了一声。
这地方,实在比汪世显想象的更不成样子,较汪世显在新桥营那边的落脚村寨,更是远远不如。以郭宁和他身边伙伴们的强悍善战,但凡愿意放下身段、有些手段,何至于如此困窘?
由此可见,郭六郎本来确如我汪世显印象中那般,性子是有些执拗的,而眼界则未必多么开阔。
不过……这几日所见的郭六郎,似乎脱胎换骨般变了许多,以至于汪世显生出几分高深莫测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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