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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宁与石敲声互看一眼。
紫檀宫的听魂阵之前在百花台附近捉拿魂修,他们见过几次,是个巨大的车,遮盖得严严实实,周围有紫檀宫的弟子们守候,谁也不许进去。
“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问一句你再问一句,什么时候才算完?”戚宁道。
“听魂阵是感知之阵法,所有的人都不能看、不能闻、不能碰,只留下双耳能听、开口能言。等待替换的听魂者被关押在一个山洞里,之前我管着为他们送饭,如今也不知、不知死了没有。”
在场的人听到这里心头震动,计青岩站起来:“带我们去。”
那紫檀使不敢怠慢,带着计青岩七拐八弯地来到西北角的一座僻静小山丘,在山脚下一个黑黝黝的山洞前停住:“几个人都在里面,都还没辟谷,又几天没有吃饭,怕是已经饿坏了。”
计青岩相隔三四丈便感觉出里面散出的凉意,外面正是盛夏,里面却像是冰窖般,叫人心中发毛。“他们、他们跟其余的听魂者不同,他们不但是听魂者,而且还是魂修。”那紫檀使道,“其余的听魂者全都好吃好喝地供奉着,这些人却不是如此。”
计青岩缓步向山洞里走,地上松软湿润,行了十数步,眼前出现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山洞里水声潺潺,听来源正是由山洞下面而来。
“你下,我带着他在你后面。”花彩行跟上来。
计青岩飞身跳下,这黑洞又宽又深,四五个人同时落下也不成问题。计青岩在心里面数着,每数便是一丈,数到二十八的时候脚底沾了地,却不是干净的地面,鞋子和衣摆都浸在水中,紧接着四周传来锁链轻微晃动的声音。
黑暗里亮起一团火花,是花彩行在身边点了火,周围的人发出惊慌愤怒的声音,口齿不清,其中两个立时朝着计青岩和花彩行爬了过来。
腰上拴着一条玄铁锁,如同养着兽类般把他们养在这里,计青岩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去,这里不过几丈宽,角落里困了四个人,消瘦不成人形,衣衫褴褛、披头散发,两个正虚弱地往他们身边爬着要饭吃,一个躺在地上没有动静,像是已经死了,还有一个紧紧蜷缩在角落里靠着墙。
花彩行从怀里掏出两枚豆大的丸药,先把那哀求要饭的两个人喂了,又去看那地上躺着的人:“死了。”
“谁曾接连吞食七八坛的魂魄?”计青岩问。
花彩行身边那两人没有反应,唯有角落里蜷着的那人听到计青岩的声音,身体不知为什么猛烈地动了动。紫檀使指着角落里的枯瘦身影,以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是他。他的性子不听使唤,爱伤人,屡次妄图逃脱,宫主让人毁了他的腿。”
计青岩忽得飞上前把他拉起来。那人没有吭声,脸躲在脏乱的头发之下,身体剧烈地颤抖,手忽然间抓向计青岩的手背,狠狠划下,立时拉出一道两寸长的血印。计青岩的手一松,他像滩烂泥似的跌落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
计青岩咬紧牙关,冷静地说:“在下计青岩,紫檀宫已经攻破,今日是来把你们都带出去的,并非要伤人。”
那人仍旧无动于衷,蜷缩身体向墙上贴着,扭过头去不想理他。计青岩低头看他的双腿,那是药物所致,已经毁了多时,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恢复。这样子看似已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一时间计青岩找不出这人想听的话,沉寂了许久又道:“在下的徒弟也被颜無逼迫吸魂炼魂,吞食了几十坛冤魂,性命危在旦夕。听说你也曾误食魂魄,却被颜無治好——”
那人听到这话身体动了动,忽然间轻声笑起来:“你想让我告诉你,颜無怎么救了我?”
那声音就像是沙粒划过铁板般沙哑难听,却自里之外透着股稚嫩,听声音只有十几岁。计青岩垂头而望,倏然间蹲下来把他的脸抬起,拨开乱发。脸上交错着干枯的血痕和污迹,瘦骨嶙峋的脸上凸出来的双目看起来可怖得很,一张嘴不自然地咧着,在笑,心情尤其得好,却不是畅意舒快的笑容,而是嘲讽恶意的仇恨。
眼睛看起来完好,目光却空洞涣散,想是早已经瞎了。
“是你。”计青岩把他的脸放下来。
这脸他认得,那是能听魂的莫仲贤,当初为侏儒哥哥报仇而修炼了魂术,最后被紫檀宫带走的莫仲贤。
“你徒弟出事了么?”莫仲贤的笑容里恶意满满,连脸也为之变得酡红,“你疼你徒弟是吗?”
计青岩没有说话。
莫仲贤咬着指头笑起来,身体颤抖,双目含泪,那样子就像是遇到了不知道多么好笑的事:“天道好轮回,当初你把我交给紫檀宫,害我变成这副模样,你可曾想到也有求着我的一天?哈哈哈哈哈哈,苍天有眼,你疼你徒弟是吗?我知道颜無如何救人,只有我知道,如今你徒弟没有我就会死,会死,哈哈哈哈哈哈——”
计青岩寂然无声地看着他,山洞里谁也没说话,只是回荡着他叫人毛骨悚然的笑,不一会儿他止住了,重新蜷缩起来靠墙坐着,空洞呆滞地望入一片黑暗里。
计青岩像棵枯树似的在他的身边站着:“你想让我如何,才肯救人?”
他像是没听见似的不说话。
戚宁、石敲声和青衣也都下来了,计青岩把地上的少年拉了起来,指间一弹,不知什么打上了玄铁,腰间的锁链就此断裂。“把他们带上去。”他说。
少年的身体悬空,双手颤抖,哑着声音骂道:“你带我上去,我也不会听你的话,你徒弟死不死与我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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