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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地榴花踏碎,琼珠乱撒,人影缭乱。
照微跪在临华宫的金砖上,怀里卧着窈宁,听她的呼吸一声浅过一声,却如针扎般穿透耳膜,令周遭一切声音都朦胧了、远去了。
直到有人将她从怀里夺走,无尽的喧嚣又兜头淹过。姚贵妃的尖叫、太子的哭闹、皇上的嘶吼……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她,照微低头,看见自己满手鲜血,在眼前恍惚,仿佛捧了满怀的榴花。
她不敢眨眼。
她想起来,窈宁姐姐最喜欢榴花。
只是她性子温宜,旁人总落俗去猜梅与兰,在阑干处拾到一把苍苔榴花扇,皆误认是照微落下的。
窈宁从未寻过,许久后偶然看到,只笑着赞了句:三月榴花红胜火。照微,此花衬你。
一件小事,另一件小事,缓慢在照微心头滑过。她感觉遍地潮湿,浑身森凉,身后的天色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了。
直到一只手落在她肩头。她凝滞的、满目殷红的视野里,望见鸦色的手衣,指节微颤,手背青筋可见。
“照微,”她听见祁令瞻轻缓的声音,“别在这里哭,天黑了。”
照微抬手去摸,果然摸到了满手清泪,又下意识回头,原来不是天阴欲雨,而是夜色已暗。
她嗓音哑得几近无声,问他:“姐姐呢?”
祁令瞻说:“在坤明宫。”
照微扶着他的手颤巍巍站起,转身往临华宫外走,夜色如渊不知深,她脚下一崴,险些从玉墀摔落下去。
祁令瞻扶住她,惊觉她已是冷汗满身。照微靠在他身上,恳求他道:“哥哥,我想去送送她。”
祁令瞻闻言不语,缓缓垂下眼帘。
他从坤明宫过来,宫里已乱作一团,疯癫的疯癫、痛哭的痛哭,反要他这血亲的哥哥强抑伤怀,安抚抱着皇后尸身不肯松手的长宁帝和太子。
女官为皇后洗身易服、重整鬓容,礼部派了人来治丧,召魂设吊,一应事宜,皆倚仗祁令瞻周旋决断。他麻木地安排着这一切,直到皇后的尘身被安置妥当,他跪在身侧,小心为她取下那支贯颈的金簪。
金簪已冷,血凝如垢。
今晨被他藏于袖间的那朵折损榴花从袖中垂落,依稀仍有几分好颜色,祁令瞻将榴花拾起,遮在窈宁颈间伤口上,霎时忽如万箭穿心。
那一瞬轰然而陷,身轻目眩,祁令瞻隐约看见母亲执起窈宁的手,遥遥同他作别。
恰如去年新雪时所做的梦。
云迷雾遮,花飘雪掩,祁令瞻要起身去追,忽闻身后有人在喊照微的名字,如清钟騞然,令他骤惊,只觉浑身一沉,急急自云间坠下,再睁眼时,发现自己竟俯柩昏魇了一阵。
锦春跪陈说,照微如今仍在临华宫里,无人看顾。
照微……还有照微。
祁令瞻忙赶来临华宫,将照微扶起,她已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靠在他怀里,不停地喊姐姐,泪水洇湿他的襕袍,一层层渗往他心里去。
祁令瞻将她抱起,慢慢走下临华宫的玉墀,夜风幽冷,衬得偌大的宫殿空旷又安静。照微低声问他:“你能带姐姐回家吗?”
皇后自有陵寝,将与帝王同葬。祁令瞻说道:“整个大周都是她的家,你别怕,她看得见你。”
照微又问:“我能再去见她一面吗?”
窈宁死在她面前,已惊碎了她半副神魂。看着她如今仍是游离未归的模样,祁令瞻想起自己刚才伤心到极处时的昏魇,不敢再惹她神伤,下意识攥紧了她的肩膀。
他说:“照微,我只剩你一个妹妹了,求你体恤怜惜,万自珍重。”
照微缓缓阖目,眼泪簌簌而下。
之后的事,照微记不太清了,她归府后大病一场,半梦半醒间总听到许多人在哭。她虽无力起身,但神思却分外清明,默默掐算着日子,想是皇后出棺,万民哭丧路祭。
宫里的太医来过几回,有一次是杨叙时,那时照微难得清醒,隔着帘子问他:“药材品质不同,熬成汤药后,真的分辨不出来吗?”
杨叙时回答说:“我医术不到家,口齿能尝得出,肉眼却看不出。”
照微又问:“那寒石脂又是哪来的?”
杨叙时说:“此事自有内侍省与大理寺协查,不过据我猜测,多半也是那些人搞的鬼。”
照微牵了牵嘴角,“祁凭枝倒也没蠢到要速死的份上,姚清韵更不会指使她这样做。依我看,只有偷换药材是她们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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