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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筱筱面沉似水地站在镜子前。
无论如何,她都已经不年轻了,再厚的遮瑕也遮不住她面皮上日渐深刻的沟壑,长出来的褶子是无论如何也平不回去的,她的眼睛将渐渐浑浊,脸颊将渐渐松弛。
而与肢体的无力相比,更让她不能忍受的是,她开始失去权威和影响力。
连蒋博‐‐她当成宠物狗一样养大的小东西,都胆敢从她身边逃走。
她还能留住什么呢?
范筱筱觉得,她的人生就像是一台年久失修的旧车,刹车越来越不灵敏,以前分明踩一点就能收放自如的路段,现在用全力踩到底,依然止不住萧条去势。
不能忍受,绝对不能忍受。
范女士突然神经兮兮地摸出了她的化妆包,一双手哆嗦得好像毒瘾犯了,然后她拿出粉饼,如饥似渴地开始往自己脸上糊,一边糊一边露出类似瘾君子抽大烟时的陶醉和舒缓,不过片刻,她就把脸糊成了一块雪白的墙皮,范筱筱这才像只吸饱了血的蚊子,心满意足地走出了卫生间,往后台的组委会走去。
等中场休息结束,第二轮比赛开始的时候,祁连老远就看见了范筱筱那张异于常人的脸上诡异的笑容,他忍不住皱了皱眉,猫腰从座椅后排出去,到角落里找到了蒋博,一言不发地坐在蒋老师旁边。
随着主持人上台宣布第二轮比赛开始,祁连压低声音说:&ldo;你们造型师行业里我谁都不认识,比赛什么的我说不上话,但是如果你想收拾那个女的,我还是能帮上忙的。&rdo;
蒋博的侧影完全隐没在黑暗里,听完没吭声。
良久,他才慢半拍地低声说:&ldo;谢谢。&rdo;
祁连把眼镜摘下来,缓缓地擦着,而后叹了口气:&ldo;不用谢,我听出来了,你没打算把她怎么样。&rdo;
蒋博双肘撑在膝盖上,十指jiāo握按住嘴唇,像是个祈祷的手势,又坚定、又脆弱。
&ldo;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rdo;这一次,蒋博沉默了更长的时间,才惜字如金地说了这么一句。
如果没有范筱筱,他或许要在福利院里长到十八岁,长成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男人。
他成绩可能很一般,和&ldo;天才&rdo;扯不上边,大概也考不上什么好大学,不好的一般上不起,人生最大的可能xg大约就是去学个技术……电工,钳工,也有可能是厨子‐‐聊以谋生,然后他会泯灭在人群中,踏踏实实地结婚生子。
从某种程度上说,范筱筱毁了他,也成就了他。
蒋博没法说自己更愿意选择哪种生活,因为他从头到尾就没有选择的权力。
&ldo;我是个懦弱的人。&rdo;他轻声对祁连说,&ldo;对不起,谢谢。&rdo;
台上灯光大亮,剩下的八个选手挨个入场,台下的掌声再次响起,蒋博的&ldo;谢谢&rdo;湮灭于其中,几不可闻。
主持人开始宣布第二轮的比赛规则,两人不约而同地闭了嘴。
主持人:&ldo;现在,请我们的模特入场。&rdo;
除了江晓媛以外,其他能站在这个舞台上的选手都是有来龙去脉的,当然能通过各种渠道事先得到消息,只有她一个蒙在鼓里。她好奇地偏头一看,险些绝倒‐‐只见这几个模特实在是球球蛋蛋、各有各的不同凡响。
不知道组委会是从哪里挖出来的这一群人,男女老幼、高矮胖瘦俱全,有不到一米五的小胖丫头,还有脸上带着充满了上个世纪审美味道的纹眉与纹唇的中老年妇女……以及一个足有一米八五以上,五大三粗的小伙子不知怎么的也混迹其中。
主持人:&ldo;这里有八个题目。&rdo;
大屏幕上打出了八个不明所以的命题,都是&ldo;郎骑竹马来,绕chuáng弄青梅&rdo;&ldo;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rdo;之类的诗句。
&ldo;这八个主题中的每一个都对应了一个模特,&rdo;主持人说,&ldo;那么现在开始,就请八位选手按照第一轮分数高低排好,分数高的有优先选择权,选择你们第二轮比赛的题目。&rdo;
台下的范筱筱抿嘴笑了起来。
第二轮原本是要让选手们随机抽签的,被她临时改成了让分高的先选‐‐其实后者本来也没什么不公平的,唯一的问题就是,场中除了江晓媛以外,其他人都是事先通过别的渠道知道考题的。用排位做选择题,对于排名第八的江晓媛来说,这相当于抹杀了她最后一点公平竞争的机会。
江晓媛没想法,她没得选,别人剩下什么就是什么。
别人给她剩下了那个&ldo;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rdo;,一听就很蛋疼,江晓媛沉睡二十多年的女xg直觉在这一刻颤颤巍巍地刷了一回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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