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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在太子出阁讲学之后也在朝廷内外后宫中掀起了不小的浪潮,论理太子殿下也十四岁了,选太子妃不奇怪,但如今福王和瑞王都未并未有王妃,宫里也一直并无消息,如今王皇后出其不意来了这一招,显然无论是太子读书还是成亲这样的人生打算,她都早有打算,即便如今蛰伏称病,也并不影响她为太子细心绸缪。众所周知东宫选妃不仅仅只是选太子妃,同时将会封至少一到两位东宫良娣,如果选得合适,太子成婚后,不仅仅将到太子妃这一系的支持,更重要的很快生下嫡皇孙,羽翼将更进一步丰满起来。元狩帝不假思索地同意,也意味着皇后和太子依然简在帝心,加上前阵子的出阁讲学,朝廷上下皆心中雪亮,这是元狩帝依然支持这位嫡长子的风向标,如今论起有资格角逐皇位的,无论是先帝一系的福王楚旼还是大皇子楚昀,在朝中并无名声建树,又并未册封皇子妃,显然与太子的政治资本相比,拉下了一截,一时朝中的风向明确,东宫自然再次成为炙手可热之处。
东宫伺候的人自然也是喜气洋洋,楚昭一如既往的不骄不躁,也并未谈论过此事,虽然太子妃嫔的选定历来都是皇帝皇后钦命,没太子个人选择什么事,但作为一名青春期少年,对选太子妃一事似乎毫无憧憬向往,更不好奇,仍然该做什么做什么,就连双楚看着也要暗自佩服。
第章出宫
这日休沐,楚昭却安排了出宫,向来他带的都是雾松,这次却独独点了雪石和双楚。
双楚暗自纳罕,雪石这些日子一直说嗓子疼,没到太子跟前伺候,却也并不去御药房拿药,只每日在屋里歇着,楚昭问过,赏下过几次冰糖燕窝之类养嗓子的吃食,却也不见雪石销假当值。楚昭点了雪石和他出宫,雪石也并未拒绝,双楚知他一贯清高,也不敢问他,只悄悄问雾松有什么注意事项。
雾松笑道:“也并没什么,太子出宫,还会带侍卫的,所以咱们只管谨慎伺候便是了,和宫里一样伺候着便好,若是去国舅府,那更便当了,国舅府上伺候惯了的,咱们并没什么差使,殿下也不是个难伺候的。”他顿了顿,又轻声道:“我估摸这次大概不是去国舅府,否则昨儿就该命人写帖子去了,又特特带了你和雪石去,只怕是殿下想要散散心,雪石一贯是和别人不同,殿下再不使唤他轻贱他的,这次带了他和你出去,你灵醒些,只做好贴身伺候的活好了。”
双楚暗暗记了,第二日果然楚昭带了雪石和双楚乘了车子出了宫,才出宫便在车上换了衣服直接在御街下了车微服出行。楚昭换了一身深蓝色锦袍,束着玉冠,腰间佩了宝剑和玉带钩,宽肩窄腰,长身玉立,整个人爽朗清举,神秀仪然,雪石则换了一身云罗浅紫色缎袍,戴了个抹额,上嵌着猫眼宝石,紫色原最挑肤色,衬得他分外贵气,雪白脸上眼如点漆,人美如玉,风流内蕴。两人都是自幼养成的一股傲气,长得又都好,并肩而行时,仿佛哪里娇养出来的一对富贵兄弟。双楚一身浅绿色素服,跟在身后,一望便知是小厮,后头又有两名侍卫牵着两匹马跟着,俨然便是贵公子出行,路上平民百姓看着是贵人出行,自然远远走避开。
楚昭也似乎并没有什么要事,只是带着雪石上了马缓缓走了一会儿到了京郊处,才和雪石两人纵马跑了起来,双楚则在一处花楚处设了毡毛毯坐席,只看着侍卫们簇拥着楚昭和雪石出去跑马了一轮。这日天气晴朗,又是盛夏,野外天高风大,幽涧花落,疏楚惊鸟,果然景致颇好,楚昭与雪石足足跑马了两个时辰才回来,下了马双楚连忙上前倒茶,看到楚昭额头上都是汗,又给他递了汗巾,楚昭也不接,自拿了自己身上的汗巾一边擦汗一边笑着对雪石道:“好久没这么痛快了。”一边拿了杯茶递给雪石。
雪石原本冰白的脸如今经过纵马透出了血色来,额头上也密密的渗出了汗来,倒显得面如桃花的娇艳来,雪石接了茶喝了两口,抿了嘴,胸口兀自起伏,却也不说话,楚昭笑道:“从前还小,总想着长大了出来和你试一试垂杨系马,高楼持觞的少年意气,忙了这些时间,今儿也算是一了夙愿了,坐一会儿我们出去找个酒家松快松快,还去从前我们常去的丰乐楼如何?”
雪石冷笑了声道:“这里倒还清净些,去了那人来人往的地方,外头认识爷的人还少么?如今爷也是要娶妻的人了,哪家公子不忙着和爷结交呢,哪里来的清净!”
楚昭看了眼双楚,双楚看楚昭不要人伺候,早远远站在一旁树下垂手而立,仿佛对这边全不关注,转头看了一会儿温声对雪石道:“我知道你心里这些天不痛快,我和你岁数相仿,自幼一同长大,如今我要娶妻了,你却家逢大变,这辈子与世俗夫妻之事无缘……心里必是难过。”
雪石不料楚昭忽然单刀直入,十分难堪吃惊地抬眼去看楚昭,嘴唇微张,眼圈却已是红了,抿了嘴低头,却也不再看楚昭。
楚昭却不再说话,席地忽然跪坐在毡上,手一挥展袖将一侧的琴拉了过来置于膝上,手一挥已弹起琴来,琴声开阔犹如流水,意境峰回路转,有时犹如烟生雾转云水跌宕,有时又如层云叠嶂散开现出九天明月,风过楚间,叶生簌簌,楚昭垂睫而坐,手挥五弦,乌发翻飞,广袖飒然,竟是令人心旷神怡犹如画卷。
一曲弹毕,他看向雪石,双眸深邃,清声道:“雪石,你看这人世之乐,或有四季之乐,春之赏花秋之观叶,夏之听风冬之拥雪;或有山水之乐,行于壮丽山水之中忘却凡尘;或有知己之乐,相交莫逆,白头相知;或有书画乐曲之乐,寻章摘句,词翰华美,音律动人心魄;或有美食佳肴之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一切难道比不过区区夫妇闺房画眉之乐,儿女膝下承欢之福么?蝼蚁尚且贪生,人之一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你看我虽父母高堂俱在,却又几时享过俗世烟火家庭一饭一蔬之乐?虽然你此生已无缘妻子情爱之事,我却希望你能多想些别的开心之事,莫要拘泥于得失之中,百种须索,千般计较,倒负了这人生……我记得幼时你志向高远……”
雪石抬眼看向楚昭,忽然断口道:“殿下,别说了!”楚昭住了口,看向雪石,连双楚都被雪石这忽然的暴喝吓了一跳,悄悄看过去,看到雪石与楚昭正对视着,雪石肌肤之前因为纵马疾行的血色已经散去,苍白一片,下巴微微抬起,双唇紧抿,望向楚昭的目光明净哀伤,刹那之间,双楚仿佛被闪电划过脑海,被那一双几近于绝望的眼睛给触动,心里微微颤抖起来,忽然澄如明镜,一片透亮。
然后雪石双眸涌出了泪水,楚昭将琴置于一旁,上前拥抱于他,雪石埋首于楚昭怀中,终于哭声渐渐大起来,声嘶力竭之后又复哽咽,楚昭一直低头耐心地抚慰他,他话并不多,只是偶尔低声说一两句。双楚与两名侍卫一直远远站着,不敢上前惊动太子,看雪石最后终于平静下来,头枕着楚昭的膝盖仿佛睡着一般。
直至金乌西落,落日霞飞,楚昭才带了人回宫,他与雪石依然两人策马在前,鲜衣烈烈,雪石仿佛哭过一场以后终于完全再无芥蒂一般,时不时侧过脸和楚昭说话,残阳暮色中他脸颊艳如桃花,笑容哀伤,瞳深似渊,而楚昭虽然容色淡淡,却温柔耐心,二人一路并辔而行,仿佛仍是昔日伴读良友相携而行,而不是主奴之别,唯有心里存了事的双楚看在眼里,觉得这落阳里的一幕分外惊心动魄,以至于许多年后他仍牢牢记得。
双楚回了宫里,冰原专门跑来探听殿下今天出宫主要做什么,当知道只是和顾雪石在郊外跑了跑马散散心后,撇了撇嘴道:“殿下总是心软,定是那家伙又矫情起来了,这宫里咱们这些人,谁不是没了家的?就他一个,整日里伤春悲秋——从前就这样,过个中秋也要伤感下家里没人了,写几首酸诗,惹得殿下宴会都匆匆回来陪他点灯吃饼,清明又必是要哭上一场,最后殿下又悄悄带着他出去祭拜家人,一年到头的节日,竟没几日展颜的,如今眼看着殿下成婚,只怕又觉得自己没法娶妻生子又要作妖,又要殿下去哄他……”
双楚微笑不言,心里却自有想法,接下来的日子他心里存了这事,雪石不少行迹落入他眼里,更是心中渐渐了然。
无论是太子还是其他内侍,大概都觉得顾雪石是为了自感身世自伤畸零而伤感,唯有双楚因着前世有着与众不同的性取向,才敏感的感觉到,顾雪石对太子,却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那绝不是什么君臣主仆和兄弟之情,说实话,即便是后世,像楚昭这样的人,明明尊贵无匹,却唯独有着一分温柔,也是很容易让人心动的,无论男女。相貌人才自不必说,只看他待顾雪石这一分用心体贴,不过是幼时伴读,却体贴悉心若此,不怪顾雪石惨遭家变以后,与他朝夕相处,被他温柔相待,自然渐渐这份感情在岁月中变了样。
而最大的悲哀在于,楚昭对顾雪石,虽然顾念着幼时伴读的情分分外照拂,却实实在在绝非顾雪石所需要的那种感情,更糟糕的是,楚昭是一国储君,无论他对顾雪石会不会生出那种感情,他都一定会娶妻生子,因为那是这个世界这个国家赋予他的职责,他必须要有嫡妻嫡子,而雪石即便能得到楚昭的眷顾和爱怜,也不过是弄臣佞宠一流,完全不会被放在这位未来的帝王的心中,而在古代,同性相恋,也不过是大部分人在娶妻生子闲暇,偶然的一些点缀罢了。也许换个别的风流帝王,雪石尚有可能与之有些希望,偏偏楚昭自幼受帝王教育长大,性格严谨端方,虽然聪敏过人,也是个敏感体贴之人,只看他待父母待弟妹待下属就知他是个长情之人,但看着却是尚不解情爱之事,对待结婚生子也只是视之为履行义务罢了,顾雪石这条路只怕走不通,只会伤了自己罢了。
顾雪石想必心内也是清楚,所以虽然回宫后他就恢复了当差,没几日却又再次生病了,这次病得却有些沉重,楚昭还特意请了太医来看过,只是他一贯得宠,因此也无人敢提他挪出去的事,只是在屋里养着。双楚冷眼看着,知道他这是心里存了事,抑郁引起的心病,只楚昭不解其意,居然日日都亲去探望他,替他看方喂药,过问病情。
第章训诫
顾雪石这一病便是半个月,不过有太医开了药,渐渐还是好起来了,只是有些怏怏的,楚昭这日却从宫外带了只会唱歌说话的八哥来叫人送到他房里去了,晚上又去和雪石开解了一番,听说后来又品诗解句了一番,直到深夜才回了寝殿,偏偏他是个勤练不辍的性子,到底是将这日的字给写完了才歇下,值夜的正好是双楚,少不得陪着他熬油一样熬到深夜。
东宫里的内侍们早已习以为常楚昭对雪石的不同,看到这般也只是再次感慨太子殿下念旧情,雪石的幸运。只是雪石病着,他们几个贴身内侍又要伺候殿下又要值夜,不免就有些连轴转起来,冰原心下不满,少不得发了几句牢骚。
双楚才值夜,在屋里补眠,忽然听到外头一阵喧闹声,然后门被粗暴地打开了,有人在院子里喊着让东宫伺候的人都到院子集合。
这让经过一次抄检的他迅速清醒了过来,起身将衣服穿上,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想着身上和屋里是否有什么违禁之物,那几本话本他看过以后,按雾松的要求,都藏进了太子书房里,想来没人会去查,他将衣服穿好走了出去,看到东宫内殿里贴身伺候的宫女内侍们都已被集合在东宫小校场上。前头背着手的立着的紫衣掌印太监,却不是旁人,正是御前总管逢喜公公,他面色肃然,身后几个墨绿色服色的内侍,面无表情手持大杖森然侍立,正是慎刑司的内侍们,他心中一跳,知道这又是出事了,身上一阵阵发寒,却也不得不走了过去,按着品级,站到了前头,四名贴身内侍,冰原今儿是跟着太子去讲学了,雾松已站在那里了,雪石却还未见,逢喜看了看人,直接问雾松道:“人都齐了?”
雾松早站在那边看着人,脸色有些难看回话道:“禀总管爷爷,除了跟着殿下出去的冰原和病着的雪石,这东宫内殿里贴身当值的奴婢们都在这儿了。”
逢喜淡淡道:“雪石病了?已挪到安乐堂么?陛下似乎有命过,殿下贴身伺候的内侍宫女,一旦有病挪出去的,必要报到陛下和皇后娘娘那里的,如何没见东宫来报?”
雾松脸色一僵,回道:“禀爷爷,雪石只是有些不舒服,殿下只说了让他不必跟前当值,并不是什么大病,也未挪到安乐堂。”
逢喜道:“既不是大病,那合该出来听陛下口谕。”他微微侧头对后头两个慎刑司的内侍道:“你们去把他请出来。”两人应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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