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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齐齐发笑。
杜阙朗声道:“侍候月娘的小娘子,你家姑娘实是醉了,快去给她端碗葛花汤来。”
宋迢迢原不肯认,听了这话却顺势转过脸去,和长兄一同催请。
少年应声退下,临行前似有若无的瞥了眼宋迢迢身侧的韩叙。
杜二郎今夜便坐在杜阙对面,他酒量好,贪杯亦难醉,想起昨夜自家夫人的嘱咐,举杯道:“单是美酒佳肴,却还差了三分意趣,好容易相聚,不如行两趟酒令耍乐罢!”
杜菱歌是个好玩的,作势附和,其余人无有不应的,商讨少顷——律令太文雅,骰盘令不公正,抛打令又粗鲁了些。
照旧定下行玉烛令。
孟汀洲入婆家来头一遭置办席面,虽不是大宴,也费了诸多心思,事物齐全,应有尽有。
于是很快便有侍女端上一副全套的玉烛。
所谓玉烛,即是只高约十寸的金银器,錾刻鸿雁流云的纹样,形似龟背驮烛,烛状长筒中置有三十多只银铸酒筹,其上以鎏金描刻楷书令辞。
令辞的上半段出自《论语》,下半段则是酒令的具体内容。(2)
因此类酒令有一样好处,无须定什么明府、席纠之类,人人皆可抽筹,参与感充足,近些年在大舜酒宴颇为风行。
杜氏起头,而后是赵舅母,再到小辈,依次轮番抽取,不过两回,长辈们就受不住了,径直推托。
一时间独剩小辈玩乐,自要闹得天翻地覆方能尽兴。
玉烛再度传到宋迢迢这处,她一面晃烛筒,一面小心翼翼抽出一支酒筹,便见筹上赫然道:“死生有命,宝贵在天。自饮十分。”(3)
她大惊:“我分明是今日的小寿星,怎么运气这样衰!”
四座大笑,概因宋迢迢连抽了三次自饮,的确运气太衰了些。
宋迢迢闷闷饮下一盏,杯盏将落,眉间忽然覆上丝缕凉意,她回眸,这才发现是下雪了。
众人皆惊,叹道:“阳春仲月,遽现白雪,奇观也!”随即拥去赏雪。
唯有宋迢迢昏头涨脑伏在案上,韩叙注意到,轻声问她:“月娘倘若不适,三兄送你去歇息可好?”
宋迢迢眯着眼甜笑:“可好可好,澄如阿兄送我罢。”
韩叙今岁十七,早已赐过表字,取澄如明镜的含义。
韩叙闻言弯腰,欲让她匐到自己背上。
“叮咚叮咚”,是女子腰上环佩作响的声音,韩叙循声望去,忽觉身后一轻,回头望见月娘那位高挑的侍女,不由分说便将月娘夺了去。
他愣了愣,眉头轻蹙,并未多话,只道:“好生照看你家娘子。”
萧偃行至一半方才下雪,来不及带伞,只得拿披风罩住宋迢迢。
或许是她身量小,生得娇,拢在怀里小猫崽子似的,是以萧偃常单手搂着她,空一只手去拂她面上的落雪。
宋迢迢觉得痒,懵懵懂懂撑开眼皮,一看是萧偃,立刻伸手去挠他,唇瓣张张合合的不知在嘟哝什么。
萧偃附耳过去,听她道:“你走你走,我不要你。”
他一下笑起来,思及适才所见,笑颜微滞,阴恻恻道:“为什么不要我?”
宋迢迢酒后吐真言:“你惯常爱骗我,我当然不要你。”
萧偃便问:“我何时骗你了,骗你何事?”
她顿了顿,仿佛没转过弯来,半晌才愤愤不平道:“你连真名都没说过!”
“唔……”少年敛眉深思,而后抱着她蹲下身子,带她在陈铺的雪地上写字。
一笔一划,是一个清癯的“偃”字。
这字有些复杂,宋迢迢盯了好一阵,勉强记下来,外面太冷,她点点头钻回他怀里,“我知道了。”
萧偃揣着她继续向前,忍不住问:“‘偃’字如何?”
宋迢迢闷头取暖,声线讷讷的:“漂亮啊,相当漂亮。”
少年听罢,笑得止不住,良久,他停下笑,神色虔诚,在少女残留牙印的耳尖。
留下很轻,很轻的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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