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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竹秋第二次去见孟亭元,被下人带到后花园。
人间四月芳菲尽,牡丹压轴绽放。
孟亭元正用浇壶细致灌溉几盆姹紫嫣红的牡丹花,有姚黄、魏紫、豆绿、赵粉,洛阳红、御衣黄,都是最最名贵的品种,花团锦簇,每朵花都似汤碗大小,异常绚烂娇艳。
他只瞥了柳竹秋一眼,注意力便转回花上,问她:“你看这几盆牡丹如何啊?”
柳竹秋知他从来不爱摆弄花草,精心养护这几盆牡丹定有特殊用途。仔细观看一番说:“品种和品相都极好,该值不少钱。”
孟亭元很自得:“这是我派人从洛阳找来的,一共两百盆,挑挑捡捡选出这十盆。今年京城里再找不到花开得这样多这样大的牡丹了。”
“您准备拿它们送人?”
孟亭元回头笑微微看着她,表明她的猜测准确。
“你先对着这些花酝酿一下,待会儿方能做出好诗。”
柳竹秋结合以上信息已知道他请了人来此赏花,来者八成就是唐振奇了。
尽管下定了决心,真要奴颜婢膝讨好那贼阉,她仍不由自主抵触。
孟亭元瞧出神色,和声提醒:“你要是还没想好就先回去,免得不尴不尬,弄巧成拙。”
他用词含蓄,假如柳竹秋当着唐振奇露出迫不得已的情态,那就是不折不扣的找死。
她忙调整心态,教导自己欲成大事先得学会身心分离,多备些假面孔,挑最服帖的戴上,笑道:“大人替晚辈费心张罗,晚辈若再不识抬举,就是豆渣脑筋了。”
孟亭元满意点头,让她帮忙参详花盆的摆放位置和秩序,以便获得最佳观感。
柳竹秋提议:“大人不妨弄点好茶叶,用小纱布笼了放到这牡丹花蕊中,沾些牡丹的香气,再用它来招待客人,岂不应景?”
又说:“晚辈新近学得一款点心叫做牡丹酥,可教贵府厨丁现场炮制,用来佐茶也是不错的。”
孟亭元夸她主意甚妙,命人协助准备。
下午唐振奇领着大队随从来到孟府,柳竹秋依言在花园里等候,见孟亭元引领客人们走来,认出他身旁穿紫色马上封侯纹样锦袍的中年无须汉就是唐振奇。
她深吸一口气,快步迎上去跪倒在石径边,谦卑拜礼:“晚生给唐千岁请安。”
唐振奇不喜旁人称他“公公”,奸党们一般尊称“大人”,从前有个会拍马屁的带头叫他“九千岁”,但这称呼僭越太过,只有最谀媚的奴才这么叫。
温霄寒出了名的玉面美髯,唐振奇一眼便认出他,故作诧异地问孟亭元:“这后生是谁呀?”
孟亭元含笑介绍:“他就是温霄寒。”
唐振奇心知他已降服这狂生,轻蔑讽刺:“我听说温霄寒一身傲骨,从不向人低头,怎会如此卑顺,怕不是个冒牌货吧。”
柳竹秋适时开口:“晚生不肖,日前冒犯千岁,自知罪大弥天,近来惶惶不可终日。今日斗胆前来请罪,乞肯千岁念我鲁钝无知,饶恕一二。”
唐振奇冷笑不语,孟亭元从旁帮腔:“老朽已审问过他,他说他和柳丹是极要好的把兄弟,又与那贾栋素有仇怨,是以定要争强报复,逞那一时之快。并非存心向大人挑衅,背后也没有人指使。”
唐振奇信得过他,此事若只是温霄寒公报私仇,便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这书生能整垮贾令策,也算替他除了一害。当下杀心消弭,亲自上前扶起柳竹秋,报以和蔼笑容。
“你们这些年轻人个个血气方刚,遇事不争个头破血流就像会被人看扁似的,结果往往顾前不顾后,撞到南墙还不回头啊。”
柳竹秋厌看他的骄狂,假装羞愧地垂下头。
孟亭元继续说项:“大人教训得是,他已知那南墙撼不动,这不就乖乖回头了吗。”
得他递话,柳竹秋再次赔罪:“晚生性躁心粗,独断专行,已然吃了大亏。如今决意改过,不知千岁能否许我自新。”
唐振奇畅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晴云有才有貌,行事又勇猛果决,只要选对了路子,何愁不成大器。”
柳竹秋腼腆道:“晚生疏慵愚钝,除非千岁肯开恩指给一条明路,否则这辈子都难有出息。”
她表明攀附之意,唐振奇微笑试探:“晴云何出此言,这京里谁不知道你是太子爷跟前的红人,今后从龙飞升,还怕不得富贵?”
柳竹秋装出窘迫模样:“千岁有所不知,晚生只是太子驾前说学逗唱的小丑,且前日冒失犯错,大大开罪了殿下。虽经他宽宏赦免,但想必殿下心中已存芥蒂,今后更难获重用。”
唐振奇调侃:“这芥蒂真长在殿下心里?我看未见得吧。”
柳竹秋忙躬身告罪:“求千岁莫要开这种玩笑,晚生委实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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