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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第1页）

第二天胡仕达送周逸去的机场，那辆被搁置了很久的宾利终于重见天光。只可惜第二天仍然不是个晴天，灰蒙蒙的不见太阳，不知道是沙还是霾。风也不小，卷起的空气里有明显的尘土的味道。

“我安排好工作，明天就去找你。”陆燃给周逸带好了帽子和口罩。

周逸只木然地点点头，跟着胡仕达上了车。

一路上都是尘土飞扬，偶尔露头的太阳像被84消毒液漂洗过了一样，向人们展示着一张惨白的脸。疾控中心一早就提醒市民，尽量减少体力消耗，减少外出，以免引起呼吸道疾病。因为天气原因，飞机还是晚点了。周逸坐在候机大厅里，呆呆地看着外面逐渐昏黄的天空，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表现得焦躁不安。

如果时间失去了存在的价值还需要在乎早晚吗？他和楠楠都曾经被命运推着向前走，任凭时间流逝，毫无抵抗之力，终于有一天他觉得可以试着伸手抓住溜走的时间的时候，却发现一切都迟了，终究还是被抛弃了。

飞机终于起飞了，他依然选择了靠窗的位置，透过小窗，他大睁着眼却什么也没看见。

那个小城市的天气并没有好多少，细雨飘零，落红撒满一地。透过雨幕，远处的青砖灰瓦若隐若现。路上少见行人，即使有也是步履匆匆。连一向爱热闹的吴婶也安静地躲在超市门口听雨声霏霏。

“回来了，”吴婶看见他从椅子上缓缓站起来，“快进去吧。”

认识的工作人员给他开了门，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雨在伞上顺着棱线汇聚成比细雨更粗的雨线，“嗒嗒”落在青石板路面上。院长的办公室和休息室在进门不远处，小院子的木门没有关，院子中的两株梅隐在雨幕中，叶子被洗过之后青翠欲滴。他和楠楠过年无聊时数过上面有多少花骨朵，可惜现在一个也不见了。花期短暂的就像孤儿院后面小河里的流水一样，还没停留就走了。

“都在小会议室等你呢，我们过去吧。”工作人员说。

周逸推开小会议室的门，垂着头的院长抬起头来，李妈抹了把眼睛站起来冲他勉强笑了笑。还有小豆丁，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怯怯地看看这里又看看那里。

小会议室还是那么小，小的只能容下一张会议桌几把椅子，还有两个文件柜。文件柜门坏了一扇，门与柜呈30度角挂在一起，之间留出了一个宽大的缝隙，要是此时藏在里面，定然是被发现的。但他和楠楠小时候藏在柜子里偷偷吃糖的时候，柜门还是好好的，不然肯定不知道要多挨几次训，李妈也要唠叨个不停。那时候的楠楠是个小豁牙，奶糖黏黏的粘在牙缝里，半天弄不下来，有一次听到门外的动静都要急哭了。他还记得那时候楠楠的表情，眼泪汪汪的，脸蛋红扑扑的。最后等到脚步声远，他们俩才敢出来。一出来撒腿就跑，直到感觉“安全”了，才停下来喘着粗气傻乐。

现在楠楠仍然在这个小会议室里，眼睛笑的弯弯的，嘴角翘着俏皮又可爱，身上穿的是他过年时带来的那件白色羽绒服，这张照片也是他拍的。

他再次打量了这间会议室，这里曾是他看惯了的风景，过年时他和楠楠还陪小豆丁在这里写过作业，可是现在看着就像是从未见过的陌生景象。

院长双手交叉握了握，又把双手平摊在会议桌上，也不看他，也不看楠楠，只看着桌子的一角，像是那里放着发言稿一样，等着他去给为数不多的几名员工送点可以让他们安心于索然无味的工作上的精神食粮。

“楠楠走得突然，”院长哽了一下，继续说，“其实也不算突然，大家都做好了准备，过年的时候我也几次想跟你说，尤其是你跟我要楠楠病例的时候。但是答应过楠楠不说的，所以……总要信守承诺。别怪楠楠，她只是不愿意让你担心。”

周逸点点头，他还站在门口，没有走进去。他现在害怕靠近楠楠。就像以前一样离得远了，从屏幕里看见楠楠就知道她仍然在某个地方等着他，现在也是，他不靠近，不去触摸她，她还在某个地方等着他。

院长也没有招呼他进来：“这些年你给楠楠寄的钱她都没花，全攒着那。临走时嘱咐我转交给你，说你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容易。这次我没答应她。我知道孤儿院不是你们的家，你没有家，楠楠也没有家，所以我自作主张用这些钱给她按了个家，你把她送回家吧。剩下的也不打算给你了，就留给小豆丁吧。”

周逸扭头看着门外弥漫的雨幕，所有的景象几乎都模糊在了一起，就连洗的青翠欲滴的叶子也失去了颜色，和青砖灰瓦逐渐融为一体，全都没了形状。

上山的路并不好走，雨把山路清洗了一遍，整齐排列的木板楼梯像新涂了一层油脂一般，虽然光滑漂亮，但并不适合走路。送行的人并不多，小豆丁被要求留在孤儿院，一是山路难走，二是这种场合对他并不友好，他没必要接受这样的洗礼。

但小豆丁却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固执，拽着院长的衣角不放，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指关节都泛了白。眼瞳仍黑黝黝的，瞪大了看着院长的脸，里面没有一点妥协的意思。嘴唇也抿成一条线，一句话也不说。

周逸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他走过去牵起了小豆丁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