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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忍（第1页）

是日，黎明城。

江翊青戴着斗笠混在人群中慢慢地走。

她边走，心里边有些悲哀浮上心头。

黎明城是天下第二大城，大城下又分为数个小城，此处正是小城之一的静城。

此城占据东边旷野，平日里收成好，钱粮积攒得多，力量又强盛，按理说城内供应该很充足，绝不该是这副景象……

到处都能听到儿童凄厉的哭喊，和老人妇女无助的痛哭，能见到饿殍遍地，骨瘦如柴的人麻木无力地游荡在大街上，被踢到的地上蹲坐着肚子大大的老人，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江翊青紧紧皱起眉头。

她早就听说过了黎明城的名号，虽打的是她的名头，她却并没有多在意。只是有时偶尔听黎明城中的人出来了说些太阳啊月亮啊的鬼话，不由的让人羞耻，因而也极少打听此城之事。

这次，便是由于黎明城中饥民太多，有些流民流亡到了远城，才带来些消息。

江翊青想起那些流民的话，不由得心中一跳。

“那城主……看着是一副高雅温和的菩萨样，实则阴狠暴戾，喜怒无常，城中之人稍有不慎就会命丧黄泉，引得人人自危，道路以目。

若这是如此，也就罢了，城主还强令每个小城都为逝去的长公主修建上好的庙宇，强迫所有城民们服劳役，还将大部分粮食拿来祭祀浪费了……”

“我们城中的老居民，大都是敬仰长公主殿下的人，心里对殿下确确有信仰，只是卫城主太过极端，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他说着，又咳嗽两声。看了看黑甲覆面的江翊青，微微笑了笑，又道：

“宜城却实在有个好领头人。”

江翊青单把注意力放在他前半段话上，心里着实恼怒。黎明城中主城之人把她当作神一样狂热地信仰，卫恤脱不了干系。这也罢了，竟还打着她的名号大建庙宇，大兴祭祀，迫害百姓，她若是真的死了，恐怕也要被气的从棺材板里跳出来。

本来几人只打算派个小兵士去打探一下情况，只是江翊青愤怒过剩，想去此地亲眼瞧瞧到了何种地步，且黎明城建地旧址为柳城，是江翊青做长公主时两个恩师所待的地方，她也想顺便去探望一番。

一番思量下来，她便带了斗笠来到黎明城，却见到了这样一副人间炼狱的景象。

她慢慢地走着，看着饥民在街两边的人数越来越多，到了一个空旷地带，所有人都眼含渴望地望着同一个方向。

江翊青抬头一看，原来是座金碧辉煌的庙宇。这庙宇檐角飞翘，斗拱交错，黄瓦盖顶，白玉做的阶梯像要插入云端，隐约能听见极飘渺的禅音。

从这里看去，能看见殿内一座极高大的白玉雕像，这雕像成色很好，光照在上面显出极温润的光泽，让人无端觉得舒适。这雕像是个低头温柔浅笑的动作，江翊青倒看不清它的面部。

却见旁边饥荒人都对着这雕像拜了又拜，不由有些疑惑，索性走近了再看。

这本来只有十几步的距离因为人实在多了些，她走得极慢，很半天才到了庙宇脚下。

却不期然一下子看到这样的画面——长长的白玉雕做的阶梯上，摆着玲琅满目、各式各样、色香俱全的食物做祭祀品，上面还插着些滴油的红烛，轻轻摇晃着发着微弱的火光。

有些大概摆的久了，发了臭，却有一群人蜂拥在发臭的食物面前，眼睛发亮地等待。

又是一堆丰盛的食物送来，黑甲兵士将那腐烂的食物一把挑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换上了新鲜的食物，又插上红烛，红烛摇曳起来，慢慢地又开始滴下油来。

等待的诸人忙不迭蹲坐在地上，互相推搡抢着吃那地上的散落的食物，即使那已经难以称之为食物了，只是些混着沙土被踩踏后黑乎乎黏糊糊的东西，但他们吃的极快极香，像是吃到了什么极美味的东西而露出陶醉的表情。

江翊青按住手中颤抖的剑，再次看了众人一眼，却转身离开了。

她的衣角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带着极利落的滋味。

此刻她为一人，难以有什么作为，她心里很清楚，即使这里处处有她的雕像和传说，但卫恤已经疯了，他是为了自己理想中的最高信仰，而绝非为她。

她惟有壮大力量，将此城攻下，方能拯救此地民众。

况且黎明城逐渐不得民心，她打出“为天下苍生”的口号，指不定能来个里应外合，攻破此城。

她想着，慢慢朝下一个城走去。

江翊青此行是从黎明主城向外城诸城走，一开始只见的富足安乐，虽然有些信仰上的极端，倒也无伤大雅。不曾想一路走来竟是越来越荒芜，饥民越来越多，哀嚎越来越不堪入耳，只有长公主的庙宇一如既往的高大宏伟，白玉的雕像一如既往地含笑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