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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外甥疯癫的消息,钟逊第一时间派遣钟林打包了太原城里的数名良医快马赶去了晋阳。可等钟林赶到晋阳,时间已经飞快地来到了张启疯癫后的第四天傍晚。
短短数日,原本养尊处优的钟棉就好似老了二十岁,脸上的皱纹深了、头上的发髻小了、精神气质萎靡了,整个人干瘪地不成样子。
见到钟林出现,已然缩水一圈的钟棉立时扑了过来,哭哭啼啼地扶住了钟林的手臂。“五郎!快去瞧瞧你外甥吧!”
钟林扶着亲姐带着大夫匆忙赶去张启的卧房,入眼就看到张启被人用厚厚的缎子裹成了一长条放在床榻上。
时隔三日,张启刚疯癫时的亢奋劲总算是过去了,他不再大叫大嚷也不再挣扎伤人,整个人披头散发软绵绵地卧在榻上,睁大着双眼盯着头顶的床幔,口中念念有词。
“豆腐……豆腐……嘿嘿好多豆腐……”
钟棉慈母心肠,一听儿子至今还在念叨“豆腐”霎时泪盈眼眶,不由泣声痛叫:“吾儿!”
钟林却实在是比钟棉冷静多了,他见张启连眼都直了,立时意识到眼下这困局,张启是半点都指望不上了。于是,他挥手示意大夫上前诊治,自己则将钟棉又扶去了偏厅。
“阿姐可曾与乔、温两家联系?”一脸怜悯地为钟棉擦去泪痕,钟林即刻单刀直入地发问。
钟棉的眼泪却是怎么也擦不干净,只拼命摇头哽咽。“微之病成这样,我哪还有心思……”
“阿姐!你糊涂!”可不等钟棉把话说完,钟林便已急切地打断了她。“眼下这个局面,张家定要稳住乔、温等几家啊!”
钟棉与钟林向来姐弟情深,何曾见过钟林如此疾言厉色地与她说话?儿子出事,她原就对娘家有怨,此时更是满心不快,当即冷着脸质问:“当初张家出面拉着大伙一起种豆子,原是为了收下李家的豆制品买卖。既然是买卖,自然有赚有赔。如今他们虽说是亏了些钱,可我张家亏更多!怎么?他们还要怨我们不成?更何况,此事原是大郎的主意、钟家的主意,先前以为必定事成,钟家要占大头;如今功败垂成,钟家竟要袖手旁观了么?”
钟林一向对他这个大姐又敬又爱又怜,此刻见大姐动怒,他竟是语塞。
原来,只在大豆价格暴跌的第二天,离石马氏的家主马奎连同钟通的嫡次子钟桐就已一同赶到钟家,要讨个说法。
然而,李家出此釜底抽薪的奇计,钟家亦损失惨重,又怎么可能会答应马奎以不低于小麦的价格将马家的豆子全数吃下?钟逊连同钟机二人恩威并施使尽手段,好不容易暂且将马奎、钟桐安抚住,钟棉求救的书信又递来了。
钟林赶来晋阳时马奎和钟桐都还住在钟家没有离开的意思,钟逊已经派人去找钟本从中说和,他也不知最终钟家会与马家达成怎样的协议。但要如何应对张家,亲爹却已给了钟林指示精神:为了姻亲的情意,捞张家是应该的。但若是为了捞张家而损害了钟家的利益,那就万万不能!
果然是知父莫若女,钟棉一见钟林讷讷不言,立时冷笑不止。“阿爹果然是要见死不救!”
“绝无此事!”钟林赶忙否认,“阿爹舐犊情深,阿姐怎能怀疑?若是钟家袖手,阿爹又怎会让小弟前来呢?还有,阿姐可知,小弟来晋阳之前,马家已经闹上门来,阿爹正为阿姐挡着呢。”
哪知,钟林这么说钟棉更是勃然大怒,立时高声反驳:“钟家这是为我挡?这是钟家自己惹的祸!”
“是是是,小弟失言!阿姐息怒!”钟林亦知钟棉跋扈,此时也不与她辩驳,只软语道。“阿姐还是先将张家与各家签的契约拿来给小弟一观,无论如何各家总要设法摆平!”
这两日因为儿子的疯癫、因为张家欠下的一屁股债,钟棉正是六神无主怒火中烧的时候。奈何,张家上下人人知晓这位老夫人的性情,一见张启疯癫,装病的装病、装死的装死,以至于钟棉想找人出气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好不容易钟林来了,可他那温和的性情又令钟棉只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只见钟棉气咻咻地瞪了钟林半晌,终是转身带钟林去了张启的书房,将一只装着张家与各世家签订契约的木匣扔在案上。
钟林急忙打开木匣将那些契约一一翻看。
欠了寿阳温家22万贯,抵了张家的土地二万四千亩;欠了龙山乔家15万贯,抵了土地一万亩;欠了稷山裴氏7万贯,抵了土地一万五千亩;欠了汾阴薛氏10万贯,抵了土地三万亩。仅这四家已将张家的家财去了七八成,这还没算上张家向钟家借的20万贯……
钟林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不由失声喃喃:“为何……为何竟欠了那么多?”
钟棉闻言,立时横了他一眼,冷冷道:“阿弟,你是当家人也不知柴米贵么?往年种豆子是什么价?种麦子又是什么价?要各家不种麦子改种豆子,这当中的差价张家若不补上,谁来补?”
钟林又是一噎。良久,他才挣扎着道:“可为何要将自家的土地抵出去?这是自毁根基!糊涂,糊涂啊!”
对世家而言,土地的重要性胜过现钱的百倍。欠钱,可以自己去挖矿偷偷铸币,也可以努力种地慢慢偿还;将土地抵押,这就是给人吞并自己的机会!
说起这件事,钟棉亦是一阵脸红。
当初张启为何会被温涌撺掇地轻易答应抵押自家的土地?正是因为温涌愿意给张启一个超大额优惠。比如:如果是还现钱,张家要还温家22万贯,可如果张家愿意以土地来抵,那就只需抵出总价为12万贯的土地即可。
那时答应签下这抵押契约,乃因张启以为他可以用李家的土地来还债,而张家的欠款却在无形中打了个对折,这是占便宜的好事。可如今看来,却是因小失大!
事已至此,钟林亦知此时翻旧账也于事无补了。只见他深吸两口气,收拾了心绪,这才略带疑惑地问道:“这两日,各家都没有来寻阿姐和启郎么?”
说起这件事,钟棉也很茫然,她一面摇头一面轻声反问:“可是忌惮钟家势大?”
钟林却没有那么乐观。
白纸黑字的契约,官司打到金陵也打得赢;各家又因此事损失惨重,谁能坐得住?
但眼下这个情况,也是钟林生平首历。即便已经过了三日,他也仍旧头脑昏昏不知所措。此时他捻须皱眉思索良久依旧毫无头绪,只得小声喃喃:“其中……必有蹊跷!”
钟棉却不想陪钟林干这烧脑的事。她向来性情激烈-->>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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