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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亭目力寻常,在夜色中也只能瞧见个模糊的身影,观其身形微丰,七尺上下,体格厚实,似是男子。此时听得苻光所言,又向那人瞧去,也只能瞧见个晃晃悠悠离开院子的背影。
于是小声道:“那是何人?”
苻光觉着有趣,也学着她那般小声道:“刺史大人。”
兰亭心中一震,抱着树干的手都松开了些许,惊诧地朝那夜色中独行的影子看去。怎么也不能相信,这个深更半夜从自己儿媳房中出来的男子,正是这府邸的主人,溱州刺史周其芳。
刺史府千金沉睡不起,刺史夫人满郡县的找人麻烦,而最该发挥其用处的人,却在此处同儿媳偷欢。
不,或许不是偷欢,是逼迫也未可知。
想到此处,她面色如霜,语带嘲讽:“这世间的郎君,不管是为人夫还是为人父,真是一个赛一个的靠不住。”
一旁的苻光难得没有反驳,沉默地换了个姿势准备起身:“可要离开?”
兰亭睨他一眼,摇摇头:“再等等。”
这人便又蹲下身来,似是不经意道:“某还未为人夫。”
“什么?”
苻光张唇欲言,却忽然浓眉一蹙,挥手示意她噤声,二人再次隐匿于暗处。
只听得“吱呀”一声,院外果然走出个鬼鬼祟祟的小婢女,手中似是捧着什么东西飞快地溜进了卧房。片刻之后,那婢女又关上门出来,蹑手蹑脚走到树下,将碗中残渣埋进了树根处。
待她离去,树上二人悄然落地,兰亭蹲在树根处,正欲抽出发间玉簪挖出那掩埋之物,斜地里递过来一把刀。
她抬眼望去,那手却弹开刀鞘,将刀柄直直递到她身前。
兰亭只犹豫了一瞬便接了过去,双手握着刀柄刨开浅层的泥土,熟悉的气息和着泥土传来,她无声道:“药渣。”
接着又用刀尖挑起些残渣往鼻尖细细闻了闻,闭目思索片刻,眼中闪过了然。
身旁的苻光好奇:“什么药?”
兰亭将那药渣取了些许放进荷包,又将剩下的重新埋起来。
“避子药。”
苻光“啧”了一声,带着她跃出了院子。
兰亭落地却仍旧没有动弹,似是陷入了沉思,娇软的身躯陷在苻光的怀中,他难得有些无所适从,只能挑眉道:“娘子不走?”
兰亭这才回神,却未发觉有什么不妥,只是下意识地往前走去,走了几步,才想起来似是遗忘了什么东西,于是回头望着身后的高大“护卫”,一双眸子在黑暗中流光溢彩:
“我们再去最后一处地方。”
一夜未再落雨,第二日澄安县便放了晴。
平井巷中,只坐落着刺史周府一户高门,一府便占了大半条街道,平日里本该门庭若市的府门前,门房却昏昏然打着瞌睡。
倒不是他懒怠,自从府上千金得了怪病之后,刺史夫人便下了命令,府中如非必要不再见客。刺史夫人开了口,全府上下便是刺史也不敢说半个不字。故而这巷中除了往来行人,平日几乎无人到访,他一闲便闲了四月有余。
门房靠坐在小榻上,悠哉悠哉地正要睡过去,敲门声却蓦地响起。
三声便止,短促有力,不轻不重,恰好能将他从瞌睡中惊醒。
“谁啊?”他歪在榻上高声询问,欲起身又觉得麻烦,索性嚷道:“府中不见客,且去罢!”
“我们东家乃问心堂的大夫,为诊治贵府娘子而来,还望通传一声。”
朗越之音隔着厚重的门板响起,却似是在他耳边道来,字字清晰可闻,门房来不及讶异,便被这话惊了一瞬。
这问心堂的庸医,来了一个被关进大牢还不够,怎么还上赶着来送死?
还未等他纠结个结果出来,三声敲击再次响起,那人再次高声道:“我们东家乃问心堂的大夫,为诊治贵府娘子而来,还望通传一声。”
门板之外,已有行人诧异地望向此处,兰亭和苻光对视一眼,不再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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