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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春一举成名。就连莹姐儿也知晓了此事,她溜过来要最好的茶叶,“我要那种一喝就能中状元的。”折绾笑起来,“好啊,我正好有一些,都给你好不好?”莹姐儿满足的笑了,她就知道大伯母会给她的!小姑娘依旧喜欢跟大伯母说小秘密:“升哥儿和川哥儿都不及我的记性,我都背完三篇文章了,他们还没有背完节完整章节』()”折绾:“那我就再改改。”莹姐儿颇为感动,“大伯母,你对我真好。将来我中了状元,肯定给你挣个诰命回来。”童言稚语,折绾忍俊不禁,“好啊,那我等着。”莹姐儿还要写下这个誓言和决心,“大伯母,你帮我做个见证,我十岁之后肯定还比升哥儿和川哥儿厉害。”折绾:“那你写下来,我给你一个盒子,你把纸装在盒子里面,埋到我的花地里——等你十岁的时候再来取。”这般也行。莹姐儿慢吞吞的写,抓耳挠腮的,“大伯母,诰命的诰怎么写啊?赢怎么写?”折绾发愁:“怎么就会认字,背文章,不会写字呢?”莹姐儿偷偷的吐舌头,“我不知道嘛——那我从今天开始就认真学吧。”于是不知道的字还是用圈代替,折绾叹气,“下回再这般,我就不准你从我这里搬花了。”她牵着莹姐儿到花苑里面埋盒子,道:“要埋深一点,否则会被人挖出来。”她挖得熟练,两人蹲在花下,莹姐儿歪着头好奇问,“大伯母也埋过吗?”折绾轻轻点了点头,“是,埋过的。”她也给李姨娘写过。谁在年轻的时候没想过救赎自己的母亲呢?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因着状元春三字,折绾还被众位夫人拉着要茶喝,“不求别的,只凑个趣——要跟状元郎同一拨儿的茶叶。”“是啊,咱们这般的人家,倒是不求状元,只求上进些,将来对得起祖宗打下的基业就行。”折绾笑盈盈应下,一家一家送出早就备好的用上等瓷器装的茶叶,道:“我也想求你们的喜气,他日金榜题名,可记得请我喝杯好酒。”就是赵氏也在百哭之中强撑着病体过来要她给川哥儿和升哥儿留点:“自家人当然要最好的喝,你可不要因为巴结外人就不给自家人好东西。”折绾总是能被她的话弄得啼笑皆非,道:“早就留了,已经给武先生和林先生送了过去。”升哥儿的先生姓林。赵氏眼巴巴的,“那就好——鹤春今日喝药了吗?”折绾:“没有——自从母亲给他送了个妇人来,他如今便连去看大夫的话也不说了,何况是喝药。”赵氏闻言大失所望。这段日子,她已经把自己五六岁到如今的事情仔仔细细的回忆了三四遍——她确定自己是积德行善的。她出身世家,父亲虽然不是嫡子,但最后也承袭了爵位。她自小跟着嫡祖母长大,很是得意,要什么就有什么,就连父母兄妹都得让着她。等到大了,祖母亲自做媒,给她说了英国公府的婚事。夫君英俊,出身名门,虽然头胎生了个女儿让她着急了一两年,但等到鹤春和鹤悯出生,她就彻底()安心了。人逢喜事精神爽,见人就露笑脸,平常都不骂人的——就算骂,也没有坏心。命里最不好的便是女儿被太后抢了去,最后去世的时候都没见着临终一面,让她心里耿耿于怀。当时肯定是咒骂过太后等人的——但这是人之常情,她并不后悔,也不觉得老天爷要用此事来惩罚她。最后就是鹤春娶媳之后事事不顺。她神色僵硬——若说真有报应,只能是应在了折琰身上。折绾就听说赵氏偷偷摸摸给长姐做法事去了。而后又听说她做了个断子绝孙的噩梦,天还没亮套上马车就去长姐坟头祭拜,回来一身的泥巴,折绾亲自去瞧了,她绝对是在坟前摔了一跤。刕鹤春知晓此事之后还尴尬的对她道:“若是我这病能让母亲认识到自己的错处,也算不得坏。”折绾嗤笑一声:“是吗?那你可真是做了一件好事。”这人还真会给自己挽回尊严。好嘛,如今他的天阉倒是成了好事。刕鹤春如今在她面前低了一头,被她用这般语气阴阳怪气几句也不敢说什么重话,只能脸色难看的道了一句:“是我说错话了。”但折绾的态度却让他松了一口气。她看起来并不强求子嗣,只是单纯的怼上一怼——这就比母亲好多了。母亲如今真是让他觉得窒息。但他又很担心——哪个女子不想要孩子呢?何况川哥儿不是她亲生的。想来想去,刕鹤春最后敬佩的还是她的品性:她是真把川哥儿当成是自己的儿子了。他唉声叹气,“是我对不住你。”然后顿了顿,“也对不起阿琰。”他现在只要一听到药字心里就难受,总觉得如鲠在喉。他跟母亲道:“我自小就读圣贤书,至后面科举进仕,为官四载,四处为民奔波,都是大丈夫模样——母亲如今却要我跟个乡村野妇……”后面的话他都说不出口,艰难道:“母亲实在是羞辱我。”他是在这时候才真的觉得阿琰苦的。这时候才真正的感同身受。他颓然的想:阿琰当年喝下那味愚昧的药时,可曾恨过岳母,可曾埋怨过自己?他掩下心里的伤戚,对折绾抱怨:“我如今里外不是人,母亲也恨我不肯听话吃药和纳妾。”好像这样抱怨其他人,他的心里就能好受一些。折绾笑了笑,道:“母亲都是为了你好。”“母亲没有坏心的,你别误会她。”刕鹤春一张脸就红白交替起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话。折绾的心情越发好。她把后宅这些事情抛开,给玉丹崖送了许多衣裳过去,“我这阵子忙,倒是没问你和状元郎的好事——怎么如此快就定下了?”玉丹崖高兴的道:“父亲觉得他好,祖父便去相看了,回来也觉得好,又怕他是装的,便请了相熟人家仔细打听,这般那般一顿问,还请了他上门做客,祖父亲自跟他对谈几日,觉得他人品无损,颇有才华,就同意了。”谁知道他竟然中了状元。祖父便凑趣,得了个“榜下捉婿”的佳话。折绾牵着她的手在花苑里面闲走:“那你自己可满意?”玉丹崖点头,“我自然满意。”人是她一眼就瞧中的,哪里会不欢喜。但顿了顿,她犹豫着道:“可是我又怕以后会后悔。”折绾就拍拍的她的手,“嫁给谁都可能会后悔,但也不用怕,你这般的身份,家里就是后路。只要你自己拎得清,他不敢欺负你。”玉丹崖:“要是我家败落了怎么办?”折绾:“哪里能这般说,快呸一声。”然后顿了顿,道:“要是家里败落了也不要紧,人在世上,总是要活的。你看那些吃不上的乞儿不照样在活么?只是活得艰难一些。”“我铺子里面有个崔娘子,惯常给人染甲的。我听她说,她自小父母就去世了,跟着哥嫂过活,后来哥哥嫂嫂将她卖了,本是要卖去见不得人的地方,她吓得不行,却也大着胆子跟人牙子做交易,让人牙子将她卖个好人家,以后十年的工钱就都给人牙子。”“人牙子同意了,这才有了一条活路。后来好不容易长大,她被人排挤,不能在主子面前有脸面,就日夜学染甲,得了主家欢心,配了个小厮,日子慢慢的好了起来。”
“结果去年发大水,她又一无所有了。”玉丹崖唏嘘起来,“这命也太苦了。”折绾也是如此觉得的:“同乡好多人一根绳子勒死了自己,但她不愿意去死,一路跟着来了京都,去了慈幼院挣扎着活。如今在我铺子里面做活,因着手艺好,一月差不多有五两银子的进项,还跟隔壁街的杀猪匠成婚了。”艰难的人有了好报,总是令人欢喜的,玉小姑娘高兴的道:“她这算是苦尽甘来了。”折绾:“是,人这辈子啊……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苦尽甘来了。”她也是这般的。从前哪里敢想如今的好日子。她对丹崖道:“我比你年长几岁,便托大教导几句:即便将来不幸,日子过得不好,也要往前面走才是。走着走着,路就顺了。”玉小姑娘听得连连点头,道:“我听姑母的。”她还回去把这番话告诉了太后,太后听了若有所思,叹息道:“这是真经过事了。”她正好要见见那位状元郎,便说:“那日咱们约了阿绾一块见见你的郎婿吧?她如此的心境,没准能比我还能看得准些。”玉丹崖便道,“太后娘娘真是!您肯定比我们厉害。”而后羞涩点头,“好啊。我也觉得要过一过折家姑母的眼才好,她眼光很好的。”折绾便又要进宫了。一回生二回熟,这是节完整章节』(),用勺子在碗里慢慢搅拌:“这是大事,母亲自然要知晓。再者说,母亲是关心你——我倒是觉得母亲再怎么不好,也比你对川哥儿好。你已经多久没有问过川哥儿的功课了?”刕鹤春:“哎,如今哪里还有心思管他。”折绾吃完燕窝去试衣裳,他跟着转悠过去,“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这是家丑,你千万不能宣扬出去。”折绾:“知晓了!”刕鹤春:“那我晚间去太后宫里接你。”折绾点了点头,“行。”等人走了,刕鹤春感慨道:“什么时候开始,我被她指使得团团转了。”他去见了川哥儿,坐下来就要问功课,川哥儿当时脸色就不好,刕鹤春却没有骂他。他摸了摸儿子的头,“再给你一个时辰记文章。”就这一个儿子了,多点耐心也行。……折绾进了宫,跟太后一块见到了那位风头正劲的状元郎。之前她请丹崖从他那里求了状元春三字,但却没见过人。丹崖和他坐在下首,太后却让她坐在了身侧,道:“你我今日都是长辈。”这就是给足了她面子。玉妃娘娘今日也在,同样坐在了太后的身侧,笑着道:“丹崖的眼光倒是好,这孩子一瞧就独有一份气韵。”状元郎倒是拘束起来。女人一多,他就成了块猪肉。横七竖八的摆在砧板上,就等着她们来挑刺。他不由得看向玉丹崖,望她多说几句好话,好让他是块好猪肉,却见她没有丝毫意识到他的尴尬,还兴致勃勃的等着长辈们挑些肥的壮的扔出去,恨不得他是块好的瘦肉。他无奈的笑起来,只能摸摸鼻子,硬着头皮任人相看。太后看得一阵笑,等人走了,她对折绾道:“你瞧着如何?”折绾:“是个好孩子。”太后:“你自己也不大!”虽然没见几次面,但太后乐意跟折绾说话,“我听丹崖说——你跟她说,即便是她选错了郎婿也有退路?”折绾点头,笑着道:“是。她那般的家世,是吃不了亏的。”太后轻声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没有退路?”这话让折绾惶恐。时日久了,她也知晓太后是个直性子,倒不觉得她在怪罪自己,可还是心颤了颤。太后懊恼,“你别吓着了,我不是想吓你的。”折绾就轻轻舒口气,“臣妇知晓。”她想了想,道:“刚开始是觉得自己没有退路的。但我后来想着——没有后路,就给自己谋条后路吧。”太后很是认可这句话。她当年也是这么想的,她忍不住跟折绾道:“我当年也过得艰难,后来带着皇帝()好不容易过好了,女儿却没了心跳声——”“我当时啊,想来想去,也想给自己谋条活路,不能跟着阿昭去了啊,我还得活着。”阿昭就是太后逝去的女儿。所以太后听说折绾和玉岫在帮着孙三娘好起来的事情之后很是感动,也很喜欢眼前这个姑娘,她道:“我当时没有碰见你,但我碰见了你和鹤春的阿姐,我以为自己有活路了,结果还是一条死路。”折绾听得有些懵,不知道太后想说什么,但太后好像也不是特意要说什么,而是絮絮叨叨说之前的事情,最后道:“你若是不怕我,就进宫来瞧瞧我吧,我很喜欢跟你说说话。”小姑娘十七八岁,但却已经足够沉稳,隐隐约约还透露出一股慈悲来,实在是难能可贵。太后一跟她说话就停不下来,她实在是太久没说过这些事情了,道:“丹崖其实天天跟我说你的事情——我对你可不生疏。”折绾回去之后便跟刕鹤春说了此事,刕鹤春大为吃惊,而后琢磨道:“阿姐的祭日快到了。”原来是这么回事。折绾松口气:“有迹可循就行,那我就时常进宫见见太后。”这是好事,多少人羡慕不来。她想明白之后又松快起来。刕鹤春就忍不住道:“太后娘娘是个好心人,你又是这么个品性,她想亲近你是合理的,不用害怕。”折绾长着一张让人想倾诉的脸。刕鹤春对她倒是很肯定,“你越发……越发让人觉得靠谱了。”折绾翻了个白眼,“你如今却很是不靠谱。”这话一点没说话。赵氏如此折腾,英国公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把刕鹤春叫过去,“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原本以为是你母亲胡闹,但她胡闹也没有这样过,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刕鹤春只能无奈道:“……儿子,儿子怕是之后再没有子嗣了。”英国公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而后道:“那老三……”老三是不是一样?刕鹤春就知道会这样。父亲总先想到三弟。但这种事情也无所谓了,他点头,“也许?我也不知道。”英国公如遭雷劈,道:“我——我去给你请个大夫。”既然话都说白了,刕鹤春也破罐子破摔,道:“行。”英国公坐在那里久久不能言,刕鹤春知道他在想三弟。他顿了顿,还是道:“父亲,太后让阿绾以后多多进宫陪伴。”英国公眼睛一亮,瞬间又激动起来,“太后不是喜欢玉家那个姑娘吗?”刕鹤春:“她也很喜欢阿绾。”英国公如今一门的富贵有一半是祖宗基业,有一半是因为大女儿和刕鹤春常年伴君。只是大女儿死了之后,妻子有所怨言,太后深居简出,已经不愿意再宣召英国公府其他姑娘进宫了。如今竟然又亲近起折绾来。他确认道:“不是那种偶尔进宫,是常常伴在左右?”刕鹤春点头,“是。”英国公大喜过望,“说起来你媳妇确实这两三年进宫了两三次……确实是有造化。”他一向不关心后宅,但今日却发了话,让人开库房给折绾送了许多东西过去。公公不好给儿媳妇送,于是开的是赵氏的库房。等她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又在屋子里面哭天喊地。折绾笑盈盈道谢,而后看了刕鹤春一眼,“怎么……你需要这样在你父亲面前得意?”刕鹤春脸色不好,却也不生气,道:“父亲……父亲就是这般的人。”折绾:“你从前只说母亲,如今倒是说父亲了。”刕鹤春却不愿意把自己心里的小心思说出来,更不愿意多说父亲,于是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没说话了。但他不愿意成为父亲那般的人。他对川哥儿越发和颜悦色了。他和颜悦色了半个月。他回来拿了块上好的木头。折绾皱眉,“你做什么去?”刕鹤春忍着怒气,“川哥儿读书的院子很不该叫玉嶂,这两个字不好,玉嶂是积雪的山峦——这不是盖住了他的才华么?”折绾啧了一句:“你这个人,咬文嚼字的。”把他的话原封不动还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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