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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乱（第2页）

梁昭翻身上马，姿态流利，动作娴熟，着实让人大吃一惊。

照影对此释疑解惑：“殿下在宫中，有专门的马术师傅，尽管许久未骑了，想来行路还是没有问题的。”

她与梁昭目光交接，彼此谙熟了对方的想法，轻声鼓励：“祝殿下平安凯旋。”

“府衙可能会成为他们下一个泄愤之地，你也要处处小心。”

照影脸色凝重，柔声道：“殿下放心吧，照影从未让您失望过。”

梁昭在马上点了点头，轻轻唤了声“驾”，便如一道离弦的箭奔腾而出，徐冲打马紧随其后，留意着周遭的动静。

街上因着大疫冷清了许多，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纷纷将身子裹得严实，恨不能避着人走，散落在大道的两旁，因此也为中间梁昭的打马前行容留了较大的空隙。

只见一匹身形健美、线条流畅的骏马自街上疾驰而过，马上女子红衣烈烈，光华耀目。身后紧跟着另一匹好马，马上载着的青年矫健英挺，显然也是个中高手。

有人认出了那个青年正是一直在城中巡视、维持治安的徐冲，也有人细细打量那英姿飒爽红衣姑娘，惊觉那居然是之前露过面的平宁长公主。

“平宁公主不是早走了吗？”

“平宁公主没有走？”

一传十，十传百，流言的打破以星火燎原之势为人心惶惶的清河注入了安神静气的良药，早在梁昭到达之前，也传入了城门口纠结的灾民和守军们的耳中。

梁昭翻身下马，看向那群反叛者。

他们中有的人凶神恶煞，一副不好打发的混不吝模样；有的人獐头鼠目，或许心下暗暗捉摸着能在这次动乱中捞到什么好处。

但更多的，是真正面黄肌瘦、病气沉沉、被有心煽动或真正被逼入绝境的普通灾民，他们是沉默的大多数，也是梁昭真正觉得于心有愧之人。

梁景认为梁昭不过是个女儿，并不教她帝王心术；宫内的师傅们教她琴棋书画，四书五经，顶多再添些史料杂记。越京是天下中心，在朝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从帝王口中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关乎无数人命，掀起血海腥风。

梁昭从前生在花团锦簇之中，并不觉得那有什么。直到后来，梁澈常留在朱栾殿处理政事，他并不避忌梁昭。梁昭才发现，原来高位者的每一个字，都意味着生杀予夺。帝王一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有一次梁昭实在没有忍住，询问梁澈他的有些决定是否太过严苛残酷。

梁澈只当她是起了玩性，笑闹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梁昭避开他亲昵的触碰，像一个真正虚心求教的学生一般，问道：“你做的决定，从来便不会错吗？”

自宫变后，梁昭大多神思恍惚，梁澈发觉她那日罕见的认真，便也耐心回复：“我也是人，不会永远周全。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讲求的是时机，而非对错。”

梁澈发现，当他与她谈及政事、用人、决断、手腕等事情时，她便会精神好转许多，聚精会神地聆听当朝天子的见解。说来，在权谋与心术一道，梁澈可以算她开蒙的夫子。

她被这些从前难以企及的、大越的核心机密浇灌，逐渐也生出了自己的一套谋略与对策。正如梁澈所言，落子无悔，但当她切身站在他们中央，感受着他们信任的崩溃与重建，求生的绝望与祈求，她还是无法做到毫不动容。

梁昭正欲开口，却见领头的气焰最为嚣张的络腮胡男子突然间发难，将一把铁锹朝梁昭当头扔了过来，打断了她的发言。黎氏亲卫首领的眼睛自梁昭出现后便一直未离开她，立刻旋身护住了她。

但那男子仗着官兵不敢轻易动手，居然振臂一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偌大一个清河，居然要听一个女人差遣，被她在股掌间玩得团团转。咱们的父老乡亲，在这六七日内死了一波又一波，她却毫发无损，此事难保不是她干出来笼络民心的。大家想想，一个女人，不待字闺中，不相夫教子，古往今来哪有什么好事？还天子之女呢，简直是大越女人的耻辱！”

他将热泪一淌：“我的八十老母，年少妻儿均因瘟疫病逝，她梁昭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公主愿意用自己的贵命来赎罪，来补偿我们这些贱命吗？口口声声庇佑清河，我们连个能指望的影子都瞧不见！这是人命，不是给你一个女人耍弄的游戏！朝廷在哪儿，整一个花架子的废物女人在这，这算什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