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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易主（第2页）

容钰摇了摇头。他横刀在手，挡在自己和五娘之间，“我能付出的代价，远超你的想像。五姐姐，在这等我。”

他把带阵武者的三角令旗系在自己额头上，转身下城。那一举一动里都带着股豁出去的劲，是个不想活的架势。五娘急得发疯，心里头跟火炭翻盆似的，嗤啦啦把她的顾虑，她的脸面，她的胆小和规矩全烧了，她对容钰简直是愤恨，几步上前：“行！你要走就走！把衣裳留下来！”

她扯着容钰衣领往下撕掳，三两下就扒了外头华贵的短大氅，气咻咻地吼：“滚！”

容钰生气地瞪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城下不一会儿就传来少年的吼声，人群没精打采的应答着，拖拖拉拉地往前走。走到西城门，再整兵出城也得会儿功夫，五娘心里算着时间，回头就往东头狂奔。城墙真长啊，真宽啊，她跑得肺里跟下刀子似的，边跑，还得边找人。打仗的时候唯恐人不多，可现在城墙上的人全多余，她一个一个快找花眼了，才在马道上见着一前一后两座移动的小山。她赶紧冲过去，大吼：“大猫！二狗！殿下下城了！”

魁伟的武士放下大捆箭垛，稀里糊涂地问：“啥？”

五娘来不及解释，只是吼：“你俩赶紧去！在西门，去保护殿下，他要出城带兵！他身边一个武者都没有，要出人命了！”

两个人明白了，先望了望城下，又看了看五娘。大猫犹犹豫豫地：“可是，干爹叫我俩在这扛大包，哪都不许去。”

“你傻吗！”五娘急红了眼，“叫你来江城为了啥，叫你干爹来为了啥！翎殿下要是出事，所有人都完蛋！赶紧去！”

大猫被她骂得瑟缩着，却还是不敢走。二狗想了想，开口了：“走吧。五姐给咱吃瓜呢。”

高大的武士分开人群，直往西城门而去。五娘长松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后背都湿透了，连嗓子眼里都喷着火。她跟旁边两个兵将要了点水，擦干净头脸理好了发髻，边搭话：“大哥我有王令，累你俩跟我跑一趟，行不行？”

那两人迟疑着，互相看了看。

五娘笑了笑，心里一阵泼天的痛快。她脸皮薄，搁过去是不好意思麻烦人的，可现在她还在乎啥呢，她要捅天了！她一抖大氅披在身上，一边瞪着城垛上熊熊战火，觉着那火直烧进她胸膛，在心里头炼出了个红溜溜的小人，扭着嚎着，恨着要着，野蛮又贪婪，活泼又灵动。

织纹繁复的华丽衣料落下，掩盖了里面的破烂衣衫。火焰映照，五娘身上仿佛流淌着一层霞光。这衣裳是殿下为见陈嘉宁准备的，特地挑了最庄严华贵的一件，五娘系好最后一颗银扣，眨眼间就成了位凛然高傲的贵妇人，她一抬下巴，对两位兵将说：“打旗，跟我走。”

黑色的龙骨旗重新扬了起来。五娘深吸一口气，放声喊出去：“翎王下城了！奉翎王令，征召全城，誓为江城死战，都跟我走啊！”

“家主弃城，翎王还在！陈嘉宁要屠城了，都跟我走，誓为江城死战！”

城墙之上，大旗飘扬。黑色的龙骨在热风中哗啦啦卷展，仿佛一条巨龙咆哮着俯瞰众生。城墙下被驱赶着上战场的百姓们，全都木呆呆地抬起了头，那是怎样的眼神啊，五娘满腔怒火满腔悲愤，探身出墙大吼：“郑统领弃城了！这种人不配做统领！我奉翎王之令接管江城，跟我上城，我给你们一个公道！！”

城下一片死寂。

“他有兵啊。”有人喃喃地说。

“我有王令！”五娘大吼，“主将阵前弃城，天理难容！跟我走，翎王给你们一个公道！”

人群骚动了。黑龙狂舞，城墙上那人居高临下，火焰照耀在她华丽的大氅上，让她沐着血也沐着光。那么亮，那么威严，那么坚定。她好像一枚火星，落进油锅，点燃了冲天大火。一开始只是几个零星不明意义的咒骂和吼叫，紧接着愤怒，恐惧与憎恨的咆哮就连成了一片，如洪水涨潮，眨眼间淹没了城墙古老的青砖。

“跟我走！”五娘挥刀，放声大吼，“统领弃城，翎王亲自上阵带兵了！江城不败，誓为翎王效死！”

“誓为翎王效死！”千百个声音一起呼应。

人潮涌动。愤怒和恐惧依次传递，没一会儿整个城墙就再次沸腾。人们嘶吼着，怒骂着，挥舞起武器，推开了拦阻的兵将。在人们的呼喊咆哮中那红溜溜的小人越长越大，粗手粗脚，填满了五娘的身体。它用她的心跳动，每一次搏动都激起一阵热流，在她的胸膛里回荡；它用她的嘴说话，声音是那么坚定，动作又是多么的勇敢豪壮。她扬着旗，带着满城的暴民去讨要公道，一步一步，那小人就在四肢百骸里鼓荡，一步一步，红溜溜的小人大得不能再大，忽然“豁啦”一声就破了，灼热的红流像铁，像火，像勇与力，灌注了她全身。

五娘蓦地发出了一声暴喝。

城墙上立时寂静。两派人马对峙着，一边是刚下战场的骑兵精锐，另一边，是愤怒的百姓们。

五娘挥刀，刀尖直直指向了郑统领的脸。她心中无怒无惧，只是淡淡道：“大人，我奉翎王之名，接管江城。你已经不是统领了。”

“放肆！”郑统领也抽出刀来，冷笑，“女人，我劝你识相。你们这几个人，在我骑兵刀下能挺多久？我从不打女人，但也不介意破例。”

“那你就打吧。我不是武者，在你面前，我没有还击之力。”五娘平静地说，“我只是来讨个公道，要你亲口和大家说，你已经弃城，我们这些人，是在替你的骑兵们送死。”

此言一出，骑兵们立刻大哗，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武者们受百姓供养，都以护民卫邦为毕生荣耀，哪想过要被弱者庇护？大家全变了脸色，郑统领见势不好，慌忙大吼：“煽动内乱，戕害主将，她是陈少钧派来的奸细！你们别被她骗了！”

他嘴上说着，手指微动，立刻就要将五娘灭口。岂料劲力还没提，他后心忽然一凉。

汗毛根根竖立。一把冰冷的短剑横在了他脖颈上。

郑统领心中霎时冰凉。他不可置信，大吼：“赵明持，你背叛我！”

“我没有。”沉默的武者在他身后低声说，“只是劝您。武者，不可对百姓动刀。”

“他们算什么百姓？”郑统领疯狂咆哮，“都是暴民！暴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