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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隐夜游（第2页）

容铮歪头想了片刻，上前模仿着杨知恩的动作。先在门梁上轻叩了三下，又重重拍了一下门板，只听吱呀一声，两人从黑色小门进到了法隐寺内。

夜晚的古寺更阑人静万籁无声，虽没有半点人影，但许是佛法本就无色无相，行走在一幢幢僧房之间，九娘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股湿润但温柔的雾气包裹着，从心底生发出一阵平和。

两人走至前院，四周佛殿墙壁上影影绰绰可见无数亮光，应是法隐寺著名的千盏莲花灯。

九娘此前还从未在夜晚进入过寺庙，见四下无人，便提起裙摆悄悄走近那光源。

只见成百上千盏晶莹剔透的莲花状玉灯高悬于法隐寺黄墙黑瓦之下，在那并不刺眼的火光萦绕中，九娘恍惚间透过一簇簇闪烁跳动的火苗，又一次看到了前世发生之事。

无数人影在不同的火苗间跳跃旋转，九娘先是看到自己坐马车回京，路遇大雪封山，然后一个晃神便已经进到了忠武侯府之中。侯府里还是一派熙熙攘攘，几个姐妹的脸随着火光一闪而过，最后定格在二姐用剪刀绞碎盖头时难掩恨意的眼神上。没等九娘反应过来，她自己也已经穿上了那桃红色的嫁衣，坐在喜轿内惴惴不安，下一秒火光一跳，盖头被掀起，预想中容铎的脸却没有出现。

九娘一个趔趄，被容铮狠狠拽离了那堵院墙。

“九娘！叫你怎么没反应？快过来，有人朝这边走了。”

九娘还在发懵，只下意识地跟着容铮躲到了偏殿一侧。

“你刚才怎么回事？快擦擦你的脸，都是莲花灯里的香灰。”容铮说着从衣袖中掏出帕子递给九娘，“你刚才一直朝那些莲花灯贴近，我要是不拉住你，你就要被火点着了。”

九娘愣怔点头，接过帕子，手上却迟迟没有动作。

见九娘还心神不定，容铮无奈，只又拿过那帕子，借着微弱火光帮九娘把脸上的灰擦擦干净。

“殿下，我刚刚...”九娘想要说些什么，但话一出口又哽住，她也确实不知在此情此景中该跟容铮瞎编些什么。

“没事，本宫就当你是在那灯里提前看到未来了，天机不可泄露，孤懂。”

九娘扑哧被逗笑，刚才那股被往事勒住脖颈的窒息感似乎也有所缓解。

“走吧，刚才那队僧人里就有住持慧空，孤看他是向后山方向走去了。”

两人提着一口气悄悄跟住慧空，见他在路过每一间殿宇时都双手合十默念经文，最后停在了太虚殿的大门口。

那太虚殿大门紧锁，殿内也没有火光。九娘本以为他会直接开门，结果慧空竟站在门口，用与刚才两人打开那黑色小门类似的手法，先敲了两下门柱，又重重拍了三声门板。

这回殿门没有自动打开，而是有人从殿内拉开了大门。

只见一小小身影跨过门槛，九娘和容铮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困惑。

这杨知恩难道就住在太虚殿里？

不知慧空和他说了什么，片刻之后，杨知恩双手合十拜别住持，又退回了殿内。

九娘和容铮窝在殿外凉亭里等到了后半夜，杨知恩的身影都没再出现。就在容铮已经快要睡着的时候，九娘拍了拍他，表示自己还是想进去看看。

“是谁在吃晚饭的时候说的好好的，只打探一下情况不行动，怎么来了就变卦了？”

“不是，这殿里又没别人，不就只有杨知恩一个小孩子？先不说这个时辰我们进去，他估计已经睡熟了，就算被他发现了，他才多大，很好糊弄过去啦！”

“...那万一被发现了，你就说你是罹患梦游症，今天发病比较凶，一路从南梦馆游到长生烛跟前了。”

“行，梦游，我从南梦馆出来，先做梦去芙蓉阁抓了殿下，然后我们一起游了过来，行了吧？”

“哎，你笑什么？”

容铮被脑中突然蹦出的念头逗乐，努力压住自己上扬的嘴角，见九娘仍一脸狐疑地看着自己，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孤是突然想到，这大概就叫‘念无与为乐者，遂至芙蓉阁。本宫亦未寝，相与步于法隐寺。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梦游者如吾两人者耳。”1

九娘无语，一时竟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秋风穿过凉亭吹着侧脸，九娘突地觉得刚才被容铮拿帕子擦拭过的地方，又隐隐升腾起一股热气。

“别傻站着了，不是要进殿看看？你快走前面，给本宫带头。”

两人走到殿门口，本想着找个什么法子撬开大门，但容铮一个没站稳不小心一推，吱呀一声，那殿门竟就被推开了。

引用注释：

1、[化用苏轼《记承天寺夜游》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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