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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挂彩初挽把陆守俨教的那些政治解题思路温习消化一遍,这么温习着的时候,她不得不承认,他的解题公式确实非常好。比如他总结的那些答题句式,什么“体现了”“反映了”“符合了”还有什么树立什么什么方面意识,增强什么什么方面观念,这都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一旦用了这个句式,里面随便套点沾边的内容,判卷老师不细看,估计先被这正经的答题方式给蒙住了!她如果摸透了这个套路,岂不是无往而不利了?当下开始对着以前的题目按照这个套路来,先自己答题,之后看答案对答案改进,这么答来答去,发现自己的答题竟然和标准答案差别不大,一时信心倍增,感觉自己都可以去参加一个政治思想比武大赛了。吃晚饭时候,初挽陪着冯鹭希一起过去老宅吃的,陆老爷子说起他刚才和初老太爷通了电话:“我听着精气神挺好的,赶明儿你早点过来,也打个电话,现在他估计回去歇着了。”初挽便问了问自己太爷爷的情况,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她昨天才和太爷爷通过电话,听着老人家心情是不错。托人关照着,陆老爷子这边惦记着,基本每天一个电话打到村支书那里,村支书存着巴结这边的心,没有不尽心的。陆老爷子又问起初挽复习情况,初挽便看了陆守俨一眼,道:“守俨帮我辅导了政治,我觉得比外面辅导班好一些,他还挺有水平的。”这话一出,满场微妙地安静了一下,之后陆守俭笑道:“守俨在这方面一直都不错。”陆建静憋着笑,看看自己七叔,再看看初挽:“挽挽有七叔辅导,研究生肯定能考上了!”初挽其实就是说了一句真话,不过说完后,她也觉得有哪里不对,抬眼看过去,就见陆守俨也正看向自己,那眼神带着些许笑意。她脸上便慢慢有些红了。刚才就是不知不觉说了,顺嘴夸了一下,没意识到,自己和他是未婚夫妻,马上要结婚了的,这种情况下,她很有些自卖自夸的意思。陆老爷子也哈哈笑了:“要实事求是嘛,挽挽这是实事求是,我们守俨确实能力强嘛!”冯鹭希也从旁边笑:“所以我们守俨以后结婚了,可以枕边教妻了。”陆守俨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微抿了下唇,低头吃饭。初挽也闷不吭声,闷头吃。周围人看这情景,越发觉得好笑,陆建昭从旁更是好奇,心想七叔竟然被自己未婚妻当众夸,感觉他仿佛也有些不好意思?他纳闷,着实看了好几眼,结果陆守俨感觉到了,凉凉的一个眼神过来,他赶紧低头,也假装认真吃饭。陆老爷子越发笑呵呵的,顺嘴问起来:“守俨,明天周日,你有什么安排?带着挽挽去哪儿玩玩?”一时他叹息:“现在搞对象,人家不是都得牵着手,去公园里玩玩,一起看个电影什么的,你们年轻人叫什么来着?叫什么罗曼来着?()”旁边陆建昭小心地道:≈ap;ldo;叫罗曼蒂克。?()?『来[]≈ap;看最新章节≈ap;完整章节』()”陆老爷子:“对对对,罗曼蒂克,这是你们的新词,我都记不住!现在流行这个,咱们挽挽也不能缺,可惜你们婚期太紧了,这不马上要结婚了嘛,趁着还没结,守俨你赶紧给补上!”初挽忙道:“陆爷爷,不用,我在家没事复习下挺好的。”陆老爷子:“也不能天天闷家里,这样效果也不好,要劳逸结合嘛,让他多陪陪你,出去散散心。”陆守俨见此,便道:“挽挽对逛公园估计也没兴趣,她对文物感兴趣,上次挽挽在北京饭店帮了忙,当时我和陈主任提了,回头想去文物商店内库看看,今天陈主任打电话,正好有一批文艺界以及政府官员的内部参观活动,会有讲解人员,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要不明天我陪她过去看看吧?”初挽听这话,倒是感兴趣。陆老爷子听着,笑道:“咱们挽挽就是有本事,上次北京饭店的事,上了北京日报,大家伙都知道了,那天开会,他们有人提起来,我还说,这是我好兄弟的孙女,我老脸上也挺有光!”他话说到这里,一顿,再次想起那不是他好兄弟而是长辈了,只能严肃地咳了声。他很正经地环视过桌上的大家伙:“人哪,只要有真本事,到了什么时候,别人都得高看一眼,所以你们平时都得踏实学习上进!”大家赶紧称是。旁边乔秀珺笑着说:“可不是么,说起来,最近建时也是长能耐了,他跟着人家学着看看那些稀缺的书,慢慢也上道了。”陆老爷子:“什么稀缺书?”旁边乔秀珺正要细说,陆守信道:“爸,也没什么,闹着玩吧。”陆老爷子扫了陆建时一眼,微微皱眉,也就没再细问。第二天,陆守俨一大早带着初挽过去了文物商店内库。那负责接待的年轻同志姓吕,吕同志知道是上面主任嘱咐要招待的,对他们倒是热情得很,便让他们跟着政府和文艺界工作人员一起行动,他带着大家伙过去,介绍这里,介绍那里的。这文物商店内库自然是宝物堆积如山,要知道北京是什么地界,元明清三代积累,多少古董老物都沉淀在这里,而自从解放后,那些老物件就不值钱了,用这一行里的人说“到了抱着金娃娃要饭的时候了”,不值钱后,又被当成了四旧,就这么一摞一摞地堆积着,这两年眼看着行情好一些了,但陈年旧物,就堆积在犄角旮旯的,谁顾得上看一眼呢。说白了,这年头好东西太多了,根本没人要,十块八块就能买到康熙青花瓷。初挽甚至看到一件青铜尊,就那么倒在角落里,堆积着陈年污渍不说,甚至仿佛还沾染了老鼠粑粑。初挽觉得眼熟,她太爷爷以前给她讲古,曾经把毕生经历过印象深刻的大件都给她写画过。她过去仔细看()了看,那件青铜尊应该是聂南圭爷爷收藏过的,据说当年在琉璃厂,太爷爷也曾有意,没争过聂南圭爷爷,就此归到了聂家。没想到,恍惚四十多年过去,堆积在这里,埋汰成这样了。这时候,那吕同志还在热情地大家讲解着,这一堆是什么文物,那一堆是什么文物,什么来历,又给大家看这东西怎么好,前来参观学习的大家伙都听得津津有味。陆守俨见她一直关注这青铜尊,也看过去:“这个怎么了?”初挽:“我记得你带了笔记本?”陆守俨便从包中拿出来,是部队写思想政治用的皮夹子本,上面还夹了钢笔。初挽便接过来:“我先用用。”这时候,初挽听到吕同志又在讲述一件康熙官窑粉彩牡丹花瓶,那吕同志道:“大家看,这是康熙年间的粉彩,这粉彩花瓶胎骨细腻莹润,上面的牡丹花自瓶底蜿蜒绵亘往上,画风清雅细腻,浓笔淡抹间和那带了光晕的蓝圈搭配得体,可谓是康熙年间精品!”众人看着粉彩牡丹花瓶,一个个也是赞叹不已,确实看着栩栩如生。初挽盯着那花瓶看,却隐隐感觉不对,那胎润固然洁白匀称,不过到底欠了一些润。这时候,就听得那吕同志道:“这件花瓶是解放前大文物贩子冯彬的珍藏!据说是他最心爱的几个物件之一!”大家一听,好奇,吕同志便趁机介绍了这冯彬的历史,他是如何如何在琉璃厂叱咤风云,如何将国内的文物倒卖到国外,又是如何给卢芹斋供货,偷盗了《帝后礼佛图》运到国外,解放后遭受到大家的谴责,被绳之以法,最后在五十年代病死在监狱里。初挽听着,难免有些恍惚感慨,再看那康熙粉彩花瓶,不免生了物是人非之感。这时候,大家感慨一番,继续看下一个了,初挽便问起来,这件康熙粉彩花瓶能不能上手,所谓上手,就是拿起来看看的意思。吕同志:“你手上仔细些。”初挽也就拿起来,掂了掂分量,看了看落款,小心放下后,在自己笔记本上记了一番。旁边一个戴眼镜穿中山装的老同志看她这样,笑了:“年轻同志挺爱学习的,还记了笔记,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初挽:“现在没什么工作,正打算参加考试。”老同志:“不错不错,好好听人家工作人员讲,我听着,人家讲的都是历史文化,这里面能学的多着呢!”初挽对老同志礼貌地笑笑:“我看着有眼熟的,就记下来。”那老同志没太听明白她意思,正好要看下一个了,也就没在意。这么参观了大一圈,初挽笔记本上几乎记了整整一页,这时候吕同志的讲解也告一段落,他让各位同志自己看看,他自己坐在角落,拿着保温杯喝水。初挽便将那页笔记撕下来,拿过去给吕同志看。
吕同志看到她记得满满的,也觉得不错,自己讲的话被这么重视,当然高兴,便笑着说:“初同志,你倒是挺认真的。”初挽却将那一页纸直接递给了吕同志:“吕同志,这是我记录下来的清单,都是我看着存疑的,麻烦你帮忙请示下上面的专家,重新对这些进行鉴定吧。至于存疑原因,我上面都写了理由,如果你这方面申请鉴定有问题,可以先把这张纸拿给相关专家或者库房经理看,请他们参考下我记下来的这些。”她这么一圈走过来,大概看到七八件鉴定有误的,有些是正品当做了民国高仿,作为教学演示器具,或者直接扔在角落里无人理会,比如那件沾了老鼠粑粑的青铜鼎,有些则是高仿后挂彩被当成了正品放在那里大夸特夸。不过这倒也正常,几十年积累下来的文物,堆积如山,专家也不一定有闲工夫把所有的都看一遍,反正堆那里也坏不了。再厉害的专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看一眼低一眼的都有可能,况且,这种鉴定很可能还掺杂了一些主观因素或者其它原因在里面,从而影响了他们的判断。就是初挽,也不好说一定全都能看对,只能说她列下来的那七八件是她很有把握的。吕同志一看,诧异了:“初同志,这是什么意思?”初挽:“你能做主的话,就把这个给你们经理看看。”如果这件事惊动文物局上面领导,难免对他们工作业绩有些影响,初挽想着,在基层最小范围内解决问题,免得扩大影响。吕同志大惑不解:“这?”陆守俨从初挽开始记笔记,就猜到了,现在见这情景,也就道:“吕同志,我对象家学渊源,鉴定文物还算有些经验,她记的这些笔记,应该有一定参考价值,你可以请经理写一个申请报告,把这一页纸给附过去,这样也不至于对你造成什么影响,上面怎么处理,由上面来做决定就是了。”陆守俨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表情,但是那种丁是丁卯是卯的笃定感,倒是让吕同志一愣。陆守俨见此,便又道:“或者你把你们经理叫来也行,不然的话,我们直接找了更高的领导层面,那样,对你们开展工作更不利,是不是?”吕同志想起这是陈主任特意交待要好好招待的,虽然觉得怪异,不过也不好多说什么,况且陆守俨说得有道理,如果有问题,肯定在他们这边解决,对方直接往上捅,那他们工作首先就失职了。当下便笑着道:“既然初同志这么说,那我把我们经理叫来,你们聊吧?”他只是负责介绍的,更不敢自作主张,便赶紧给库房经理打了一个电话,一时便道:“你们等等,我们经理马上过来。”这时候,那位戴眼镜老同志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溜达着过来看,好奇起来:“小同志,你这记得到底是什么?”初挽也就解释道:“有些觉得不太合适的,便写下来了。”那老同志扶了扶眼镜,仔细看,一看之下,纳闷了:“小同志,那件康熙粉彩大瓶,那个还能是假的?”前来参观的,到底是文艺工作者或者政府官员,不是文博体系的,并不太懂内行话。初挽耐心解释道:“这不是假的,这是后挂彩,后挂彩的意思是,本来是官窑正品素瓷,没什么花的,他们怕不值钱,卖不上价,便在上面后挂了彩,因为素瓷本身是正品,胎骨器型都没问题,只是挂彩是后面添的,如果挂彩的活做得好,不仔细看,就很容易着了道。”但是带彩和不带彩的,自然价值差了很多。他们几个这么说话,周围一群参观的,也陆续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有人便凑过来看初挽那笔记,见她用字迹娟秀,写了满满一笔记,记录着某某号文物是什么什么情况,当下诧异不已。那戴眼镜老同志听着初挽一番话,沉吟道:“我听说那冯彬是大文物贩子,眼力很好,他家里珍藏的,竟然是假的?”吕同志也忙道:“对,这个故事我都讲了不少遍了,这是冯彬家里珍藏的,据说是冯彬最喜欢的几样物件!他那眼力,不至于自己蒙自己吧,人家那是琉璃厂的大人物了!”初挽也就道:“冯彬有一个师弟,叫王永清,那是民国后挂彩大家,这件康熙粉彩牡丹瓶,应该就是王永清的活,想来这位冯彬,也是存着这么一点情分在。”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没再继续说。初家祖上是做瓷的,绘画、填彩、上釉和焙烧全都精通,技艺出神入化,做出的和官窑器不差分毫,色调色气一模一样,不知道让多少行家打了眼。太爷爷早年间也做过,最有名的时候,做一件小瓷器要二三百银元,他给当时的几家古董商做,也给内务府做,不过做了什么活计都是绝对保密,不能向外泄露分毫的。后来太爷爷就不干这一行,去做古董买卖了,做了古董买卖后,过去那些事绝口不再提了。毕竟是做古董买卖的,如果人家知道你原来是做后挂彩瓷器的,估计没人敢进你家门了。不过太爷爷有几个弟子,冯彬那叛徒就不提了,另外一个就是王永清,那是得了太爷爷真传,专做后挂彩的。王永清曾经做出几百件仿明清青花瓷和彩瓷,件件精妙绝伦,后世便是再顶尖的专家都很难鉴别,以至于后来初挽在顶尖拍卖会上,大英博物馆,甚至故宫博物馆里,都看到过王永清的作品。当时的花旗银行案,王永清也跟着消失了,从此下落不明。这时候,初挽望着这件王永清的作品,难免猜想,那个后来叛出师门的冯彬,是不是对昔日也曾有过挂怀,以至于解放后,依然将昔日师弟的作品仔细珍藏着,以至于让后来的文物局误把一件后挂彩当成正品,正经收藏保留着,还要讲解参观。不过此时,初挽提起王永清的时候,大家全都一脸茫然,哪怕是文艺工作者,也并不知道王永清,更不知道冯彬还有这样的师弟。吕同志更是懵,只好说:“我们经理马上就过来了。”这么说着话,那经理已经来了,经理姓洛,洛经理过来的时候,叼着烟:“怎么了,今天这是怎么了?”吕同志忙把这事说了一遍,那洛经理便斜眼打量了初挽好几眼,才笑着说:“参观的客人是吧?贵客是吧?”陆守俨见他这样,知道这人态度不是能说话的,便道:“贵客谈不上,只是看到了,有些不合适的,想着提提意见。”那洛经理便笑了:“你们年纪轻轻的,见过几件瓷?那么多专家都看过的,怎么,他们还没你眼力好,就非得让你看出来了?这么好的眼力,跑这里干嘛,赶紧去捡漏呗!”初挽见此,淡声道:“也没什么,那就先算了吧。”这种内库,想捡漏都没得捡,她回头先把这清单往上捅捅得了,至于对他们造成什么后果,那就不是她能操心的了。周围人面面相觑,全都好奇地看着初挽。陆守俨也就道:“既然这样,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们继续参观吧。”说着,就要帮初挽把那页纸收起来,显然是不想搭理这洛经理了。旁边那戴眼镜老同志却突然道:“这位小同志,你说这件东西是王永清的作品?”初挽看向那老同志,他皱着眉头,背着手,一脸正经。她也就到:“是,王永清的。”老同志:“你怎么判断出来的?”初挽:“这瓷器,活儿自然是出彩,但是却欠了润,且上手后,手感不对。”具体一些细节,她当然不会当着外人这么提,提了就是砸自家招牌,这些东西是不会轻易给外人说透的。她继续解释道:“王永清做过几百件后挂彩,其中不乏精品,但是这一件,我怀疑是他早期作品,做得没他后期润,遇到大行家,还是能看出来。”如果真的天衣无缝,她也就不说什么了,让这么一件瓷器继续混在这里,说不定哪天还能去故宫博物馆见见世面。但这件,确实各方面欠了点,早晚被人看出来。旁边那洛经理听这话,嗤笑一声,别过脸去,却是显然不屑的样子。戴眼镜老同志见此,背着手,肃起脸道:“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这种文艺工作鉴定,我虽然不懂,但是我听说即便是大行家,也是一眼高一眼低,也有看漏的时候,年轻同志既然提出来了,且说得头头是道,那你就要重视,你觉得她说得不对,行,那你说说,王永清是谁,是干嘛的?王永清和冯彬是什么关系?”那洛经理顿时哑口无言,看着那老头,倒是衣着朴素,丝毫不出奇的样子。但对方那派头,那说话的口味,太领导了,他一时有些摸不清对方来路。当下拼命想着,今天来的客人,听说只是普通工作人员,没听说什么大人物吧?那戴眼镜老同志道:“我们做事情,永远记得要实事求是,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身为文物公司库房经理,却连别人说什么都不知道,又凭什么一口否认?凭着你是库房经理吗?”那洛经理脸上的笑顿时没了,他有些僵硬地看着那老同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被这老同志的气势镇住了,这话风,这气势,怎么看怎么不是普通人物。旁边已经不少人围观,这时候,就有人小声说:“这不是王部长吗……”戴着鸭舌帽,穿着半旧中山装,太俭朴,又一脸平易近人,就跟个普通老头一样,刚才谁也没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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