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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丫鬟皆是她自幼就用在身边的,自然不比寻常下人,因此听她这样说,便立时劝道:“小姐自幼就一心系在堡主身上,谁人不知?当初小姐毕竟是老堡主抱回无遮堡养的,与堡主自小一块儿长大,岂是什么狐媚下作人能比的!再等日后生下了一位小公子,母凭子贵,定然就能得堡主十二分的怜爱。”少女粉面生晕,轻啐一声,道:“就只你们会多口贫舌!时候不早,还不快些回去呢。”
整个身心都昏昏沉沉,仿佛是处在一个温暖的地方,被什么包围着,安全而闲适,就这样浑浑噩噩,不知今昔……突然间,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似乎将身体裹住了,大力地开始压迫扯拽,头颅仿佛被什么箍住,狠狠收紧,想要张口喊叫,却根本无法控制身体……
房中有浓重的血腥气,女人撕心裂肺的痛呼和惨叫一声接着一声,湖蓝色逍游被褥被鲜血浸透,屋内到处都是往来匆匆,手里端着水盆或者毛巾的丫鬟。少女躺在床上,舌根下压着参片,散乱的发髻上簪着已经凌乱的三四支明珠金钗,额发湿漉漉地粘在肌肤上,兀自睁大了双眼,痛苦地呻吟哭叫,十根纤细的雪白手指死死攥着身下的褥子,几乎撕破了结实的缎面,两枚修饰精美的指甲早就已经折断,少女却根本浑然不觉……
猛然间,沉重的身体忽地一轻,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掏空了,随即,就是无可自拔的疲惫与倦殆。少女正迷迷糊糊之间,便听见有人欣喜地呼道:“小姐大喜,是位胖墩墩的小公子!”与此同时,众人开始忙忙地收拾起来,小心地为产妇擦洗,换去被褥。
北堂迦乍一听见了这一声喜悦的轻呼,顿时就觉得仿佛好似一缕阳光豁然照亮了迷糊昏沉的心神,什么都再也顾不得,心心念念唯有那一团从她体内诞出的血肉,她任凭众人小心翼翼地服侍着,歇了片刻,总算是积攒出了些许力气,终于勉强睁开了发涩的眼睛,然后就看见产婆的手里抱着已经剪好脐带,刚刚用温水洗净了身上血污的婴儿,此刻正拿着一条她亲手绣制的玉白底紫花小被子,把孩子精心包裹起来。北堂迦的脸色苍白近乎透明,她艰难地伸出手,哑声道:“孩子……把孩子给我抱抱……”
产婆喜气洋洋地把襁褓小心送到刚刚做了母亲的少女怀中,北堂迦抱着孩子的手由于虚弱而有些发颤,但却搂得极紧,目光爱怜地停留在孩子身上,怎么看也看不够,有无穷无尽的喜悦涌上心头,仿佛整个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全都满满地被初为人母的狂喜所充斥,房中早有丫鬟出去叫人将喜讯立即禀报给堡主,其他的人则全都跪了下去,欢天喜地贺道:“小姐大喜!”
北堂迦满心喜悦,一时间连身上的痛楚都忘得尽了,唇边泛着一抹浓浓的温柔笑意,在婴儿的小脸上不住地亲吻。半晌,北堂迦从初为人母的狂喜中稍微清醒了一点,这才忽然觉得似乎有些不对,怀里的婴儿一出生就睁开眼也就罢了,毕竟这样的孩子虽然少,却也不是没有,可这新生儿从出生到现在,她却没有听见孩子哭上一声……怀里的婴儿睁着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由于北堂家祖上陆续有婚娶外族女子之举,使得后人并不完全是中原血统,因此婴儿的眸色是隐隐的蓝,那样澄澈而纯净,只定定地瞧着她,然后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闭上了眼,再也不肯睁开。北堂迦心中有些发慌,只怕儿子有什么不对,连声问产婆道:“孩子……怎么不哭?是不是有什么不好?”产婆也吃不准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这婴儿身体强健,胖墩墩的,精神也好,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因此便安慰道:“想来小公子是天生有福的,比寻常孩子聪慧些的缘故。”北堂迦听了,这才略略放下心来,亲昵地吻着儿子的额头,眼底泛着晶亮的光泽,小心翼翼地轻拍着襁褓,终于欢喜地落下泪来。
正在此时,有丫鬟从外面匆匆进来,喜声道:“小姐,堡主到了!”
青年闭着眼睛,感觉到那个年纪大约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正将他温柔地抱在怀里,满怀喜悦地轻轻亲吻。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实在是离奇而诡异,但无可否认,这的的确确,就是生下自己的女人……
父亲一定是十分伤心的,自己到底还是没有成功地走下手术台,但总算还有一个兄长,想必会将老人接走,好好照顾……青年不愿再去想些什么,他此刻身心俱疲,只想立时睡去,便在此刻,耳边只听众人一迭声地恭敬道:“参见堡主!”同时就觉身体突然被什么人拿起,落进了一个并不柔软的怀里,一个很年轻的男子声音突兀地响在咫尺,淡淡道:“……长得倒丑。”
心中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这种骨子里天生的血脉相连之感,让青年不必想,就已经知道了来人的身份。他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却并非是一张寻常人的面孔。
鹰状的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一抹弧度略显冷淡的唇,以及线条流畅的下颌,北堂尊越用手托着襁褓,瞳仁是晶黄的颜色,如同兽一般泛着犀利的光,打量着正睁眼看着他的婴儿,用目光逡巡着这个肌肤粉红,皮肤发皱的小东西,声音里,还依稀残存着少年时期所特有的味道:“……他,为何这般丑。”
一旁的产婆战战兢兢地道:“回堡主的话,孩子……孩子刚生下来都是这个模样……过两天……就长开了……”
北堂尊越身上松松披着一件黑色的獭皮外衣,上面满是漆黑油亮的茸茸长毛,眼下正值隆冬,天气极冷,他却只是用一条镶着绿松石的腰带随意系在腰间,任凭一小片结实的胸膛露了出来,显然里面没有再穿任何衣物,只在颈上挂着几条形状不一的佩链。北堂迦眼见他胸口处有一块淡红的吻痕,心中不禁一酸,知道北堂尊越必然是在和什么人云雨之后,才随意披了外衣来到这里……她心下黯然,却还是勉强露出笑容,柔声道:“堡主,孩子还没有取名呢。”
手上托着的婴儿正睁了一双清澈的眼睛,静静看着他,北堂尊越只觉似乎与其有隐隐的亲近之意,想必就是所谓的父子天性了,因此便微微皱眉思索了一下,道:“……就叫戎渡便是了。”
他话音方落,就见婴儿重新闭上了眼睛,北堂尊越嘴角微微向上扯起一个弧度,道:“……他怎么不哭?”忽然间一巴掌拍到襁褓上,看起来虽狠,其实力道完全不重,但却足以让一个初生婴儿啼哭起来。旁边一众女子乍见他突然动手,不禁吓得魂儿也飞了,忙跪下道:“堡主手下留情!”北堂迦更是惊痛无已,挣扎着坐起来,失声道:“堡主!”
只这片刻之间,北堂尊越就已往襁褓上轻拍了三巴掌,婴儿没奈何,只得张了张口,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洪亮的哭声从吟花阁中隐隐传出,打破了寂静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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