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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心生怜悯爱是常觉亏欠（第1页）

马烈川一早去医院食堂买了早餐来，尽管这个时候大家都没有胃口，但为了照顾病人，都硬塞了几口，好不容易大眼瞪小眼挨到了医生查房的时候。

“从目前来看你爸爸的血管条件还是不错的，我建议在左下臂造瘘，造瘘不算大手术，很快就能做完，你们也不用担心。”是在听到医生这翻话以后林小楠才又将心放了放。

因为插了临时管，做了血透，林父早就已经清醒了，生命体征也正常了，做手术也就提上日程了。

“医生，造瘘的话，一般可以做多久血透？”林小楠想知道更多。

“这次我们先做左下臂，即使几年后堵塞或者其他情况出现，我们还可以做上臂，这样总共有四个位置可以用，就算一个位置管5年，也还能做20年，所以别担心。这次临时管先不拔除，等造瘘成功后再拔，临时管可以用一个月时间。”医生耐心解释。

“麻烦您了！”大恩不言谢，林小楠此时有点激动，也有点词穷。

希望的曙光就在前面了，一家人的心情也一扫此前的阴霾。

林小楠陪林父血透的时间里，林妈妈和马烈川讲述她小时候的事，有一些好玩的趣事，但更多的是一个妈妈的自责。

“楠楠从小就特别懂事，知道奶奶不喜欢她，她在家就不吵不闹，尽量让自己变成隐形人，没有存在感，明明长得漂亮，却从不打扮自己。知道因为她的出生，打破了奶奶的孙子梦，怕我和她爸爸难做，就从来不过生日，她受了很多委屈。”林母陷入回忆。

“后来好不容易考上大学离开了家，可是她奶奶却说她是赔钱货不应该读大学。除了第一个学期是我们给的学费，以后她再也没有向我们要过一分钱了，我和她爸爸怕她吃苦，给她钱，她总不要，每次回家还给我们带礼物。我们从不会怀疑她在外面交了坏朋友，因为她是一个要强又努力的孩子，她大学以后就没有过过周末，大一暑假那年她为一个职业学校招生了将近20个学生，那个月她挣了三万多块钱，把我们都惊到了。”

“但尽管如此，每年好不容易过年回家，又要听奶奶抱怨，生个孙女连除夕夜晚上开财门的人都没有。有时候我忍不住想和老人家辩几句，她爸爸觉得自己拖着病体，没有给寡母富足的生活，总让我们让着她。”

“楠楠那么好的孩子，真的受了很多苦，好在她健健康康长大了，如今又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从前我们总教育她，人不能去妄想自己够不到的东西，不能去攀物质条件太好的对象，大家要大差不差，如今她自己挣钱的能力也不差，又遇上了你，你愿意照顾她，连带着照顾我们，我们就是现在死也能瞑目了。”林妈妈满脸愧疚。

马烈川听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林小楠，所以她大学从没有停过兼职，所以她做什么都全力以赴，所以她一直有储蓄的习惯，所以能在只工作了一年就开店。

所以她不向他求助不是因为不爱他，不愿意接受他的贵重礼物也不是因为不爱他，只是因为她从小生活的环境，没有可以倾诉和求助的对象，所以长大后的她总是独自解决问题，只是因为她从小接受的教育理念如此，所以在她无法给予他对等的礼物或者爱时，她退缩了。

马烈川只觉心疼，心痛，心酸，心悔。为她受的那些委屈，为自己曾经的不懂得。这一天，马烈川觉得自己更爱林小楠了。

爱是心生怜悯，爱是常觉亏欠。爱的最高级就是心疼。

手术当天，他们将林父推到手术室那一层的大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就出来了，手术成功，大家将一颗心吞回肚子里。

回到病房后，主任医生来查看情况，眉头紧皱，手指一直在测量造瘘处上下的血管，最后眼神凌厉地扫了一圈人：“内瘘震颤微弱，立刻介入溶栓治疗。”

接着医生护士一阵忙碌，最后用一个自动注射推动器连接着林父的输液管，需要连续17个小时的缓慢注射，进行溶栓治疗，如果17个小时以后内瘘震颤正常，则代表造瘘成功，否则就是失败，需要重新在上臂造瘘。

才松一口气的几个人，心又提起来了。

煎熬的17个小时，不断有医生或者护士来测量他的内瘘震颤程度，但结果并不如人意，这让林父急躁起来：“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为什么不让我就这么去了，我真的不想再吃苦了。”

“老林，楠楠为了你，几天几夜没有休息，费了多大劲才来到这里，你就听话点。”林妈无奈地劝道。

“爸爸，我知道你辛苦，为了我们，你再坚持坚持，好吗？”林小楠望进林父的眼睛里，林父觉得羞愧，干脆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林小楠又拿起林父的手机，给奶奶打了个电话。林奶奶每年都要去庵上吃半个月的斋饭，所以这次事情发生，她并不知道，林小楠也打算瞒着她，告知她，林父来省城做例行检查了，请她不要挂心。

次日，医生来查房，主任仔仔细细的摸了很久，内瘘震颤几乎消失了，这代表造瘘失败了。

“临时管只能管一个月，二次手术势在必行了，你们也不要耽误时间了，明天上午我没有手术安排，加一个手术吧，这次直接做右手上臂，你们确定好，就签字，总之，这样的情况，不宜再拖。”主任医生说完就去了别的病房。

“人有好命，歹命之分，我就是一条歹命，你们也不用强留了，不折腾了，我们回家吧，我不想再受苦，也不想再拖累你们了，我知道你们都努力过了，我也努力过了。”林父面如死灰，心如缟素。

“爸爸，我们再试最后一次，好吗？就为我，你不想看着我成家吗？你不想在我的婚礼上牵着我的手，亲手把我交给他吗？爸爸，再努力一次，好吗？最后一次，好吗？”林小楠苦苦哀求，虽然她现在和马烈川并没有在一起，但是为了燃起爸爸的希望，她不得不这样说。

“好，最后再努力一次，为了我的楠楠，我要亲手把你交给他。”因为马烈川送林小楠回老家又一起来医院，住院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来医院探望，二人虽然话不多，但是相处起来有种自然的亲昵和默契，林家爸妈都以为这是未来女婿，实在因为情况特殊，顾不上他们之间的事，但此刻林父就把马烈川当成了林小楠要嫁的人。

第二次手术完之后，主任直接宣布造瘘失败，原因在于林父的血管非常敏感，造瘘后发生血管痉挛，血流不通，无法血透。

那天林父半夜一个人站在医院走廊的窗户前，很多次想跳下去，是林小楠及时发现了，将他带回病房。

其实二次手术的失败几乎就是对林父生命的宣判。

从那天起林父不再去做血透，唯一想的事情就是把体内的腹透管和临时血透管取出，并回老家。

“爸爸，我知道你比我们任何人都辛苦，可是我只是希望你能留在我们身边呀，我可以带你去上海，去北京的大医院，我现在可以接你们来南城了，我可以买得起房子，我也可以养得起你们了。”林小楠不愿意放弃，她还想再去大医院试一试。

“小楠，爸爸病了这么多年，没给过你什么，现在终于可以不拖累你了，这对我而言，也并不是一个坏结果，人都有这么一天，我只是先去了。”林父这时候已经接受了事实，也看开了。

“小楠，原谅爸爸的懦弱，因为愧疚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因为怕随时有一天会离开，所以一直不敢和你太亲近，怕给你带来伤害。可是我忘了，这样本身也是一种伤害，好像我怎么做，都是伤害，很多时候我都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但是每次听到你的消息看到你回来，我又觉得这熬过去的每一天都是值得的。”

“小马不错，为了我的事跑前跑后，没有一句怨言，对你更是怜惜，我放心了。我这一辈子是失败的，做儿子失败，做丈夫失败，做父亲也是失败的，甚至等我走了，还是要麻烦你照顾奶奶和妈妈。这一世，是我对不起你们。”林父说完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流出。

林小楠也无言的流着泪，她知道她劝不动他了，她知道她就要失去他了。她想起很小的时候爸爸也曾把她高高举起，也曾在早上睡醒的时候用胡茬刺她逗得她哈哈大笑，也曾偷偷给她买过零食和发夹。

她想起奶奶骂她时，爸爸无奈地帮她捂着耳朵，她想起奶奶要妈妈躲着生二胎的时候，他坚决反对，他怕生了弟弟，她的处境就更难了。她想起奶奶去外面抱了一个男孩子回来，被爸爸言辞激烈地拒绝，哪怕别人的孩子能做皇帝，他也只有她一个女儿。

为什么会在后来的日子里觉得爸爸不爱自己呢？为什么？为什么？林小楠的心太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