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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第1页）

杂志社提前放了假，周逸中午做了陆燃爱吃的菜，特意给他送了午饭。回去时看见小区门口几名工人正在挂灯笼，他竟停下认真看了半天。

又是一年，他有多久没有感受到年的滋味了。来到这个城市后，年对他来说都是多余的。六七年了，在阖家团圆的日子里，他都是一个人度过，虽然身边的朋友都不曾忽视过他，但每年除夕夜里，他都会固执地拒绝所有邀约，放下书，看春晚，雷打不动的等到最后一个节目结束后才默默回床睡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坚持这么一个对他而言毫无意义的仪式，他想，或许只有仪式才能让他找到与这个世界的连接。他需要连接，他也惧怕被抛弃。尽管楠楠和李妈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给他打电话，但他还是觉得他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远。

今年和往年似乎没什么不同，空气仍是冷的，人们的脚步仍是匆忙的，灯笼也早早挂了起来，重复仍然是年的基调。但周逸今年看见了那一抹红，不仅眼睛看到了，也看进了心里。

陆燃说不回家了，留下来陪他，但他拒绝了，他不想陆燃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他身上。他和陆燃说，今年要回孤儿院，去看看楠楠、李妈还有院长。陆燃开始不信，毕竟这六七年他从未在过年时回去过，最后也还是在他一再坚持下才买了两人的机票，好似怕他反悔一样，陆燃的机票晚了两个小时。

周逸的眼睛从大红灯笼身上移开，抬头看了看天空。天阴起来了，风夹着雪花轻飘飘落在衣袖上，还没等发现便化了。眼睛发现雪的时候，面前很快变得朦胧起来。他扯了帽子带上，匆匆赶回了家。

雪下了一下午，天阴的厉害，夜晚来的尤其早。陆燃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周逸焦躁不安地盯着手机，路上堵车难免要多用些时间，但已经比平时晚了半小时。他坐不住了，跑去车库只看到那辆被遗忘的宾利。他又跑去车库入口，没有人，也没有车轮碾压的痕迹。

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大雪下个没完没了，风吹打着枯枝簌簌地响。小区里寂静无声，路灯成为大雪中唯一的坚守者。周逸只能听到自己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声响，他向小区门口走去，雪地里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脚印。

前面驶来一辆车，暖黄的车灯让寒冷骤减了一分，周逸攸地抬起头，看清后又默默站向了路边，等车辆擦肩而过后继续向前走。

陆燃还没有回来，他不敢打电话，路面太滑怕陆燃分心。指尖被冻得发麻，只能不停将双手笼在嘴边，呵着热气取暖。再次看到车灯时已经是半小时以后，他终于裂开了嘴角，向驶来的车辆挥了挥手。

陆燃看到了个雪人，快速停了车，抓住他一双冰凉的手，把他塞进后排座，用大衣将他包裹住。车里的暖气很足，他不禁打了个冷战：“好冷。”

“怎么这么傻，等多久了？”

他却没回答，只颤抖着说：“我害怕。”

陆燃回头看他一眼，柔声说：“不怕。”

车辆缓慢开进小区，两人都没再说话，待车停好后，陆燃快速来到后排，一把将周逸搂进了怀里。

他仍不自觉地抖动着，侵透了身体的寒意在温暖的包围里更加清晰，他在陆燃的怀抱里贪婪地汲取着热量。

“怕什么？”陆燃柔声问。

他抬起头看着陆燃的眼睛，却不回答。

良久，陆燃才说：“好点了吗？好点了我们回家，你得喝点热水，小心感冒。”

周逸却不动，依然紧紧搂着陆燃，声音懒懒的：“再抱一会。”

他不想动，也不想走。他现在无比依恋陆燃的怀抱，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刚刚的担忧，还是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还有两天他们就要分开了，虽然陆燃只回去五天，他却休了假，要待够半个月才回来，原因是很久没回孤儿院了，下次再回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分别让人无比伤感，尽管在买完机票的那一瞬间他还挺激动的，毕竟那么多年没回去过年了。他想他应该也慢慢适应这种短暂分离的节奏了，毕竟出差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但他发现他高看了自己，越临近分别，越是期盼每天能再早点见到陆燃。等后知后觉发现因为要分别而难受的无以复加的时候，他才发现不舍的情绪已经灌满了胸腔。

他仍然不能忍受，他已经习惯晚上睡觉时周围都是陆燃的气息，闭上眼睛是陆燃的怀抱，睁开眼睛仍有陆燃的味道，所有的一起都让他舍不得。他们还没分开，他便开始想念了。

陆燃再次抬起周逸的脸时，看到的是那双装满泪水的眼睛，他低头亲了下去。呼吸打在周逸的脸上，他在不舍的酸楚中极力地回应着陆燃的吻。他需要这样的慰藉，他比想象中更需要陆燃，萦绕在心头的不舍拽得他生疼，他把这疼化为欲望，要把这欲望埋入彼此的身体里。

窗外如絮的大雪纷纷扬扬，冰霜被阻隔在一墙之外。周逸从车库到家一刻也不曾离开陆燃的怀抱，他想这辈子都离不开了。

第二天陆燃还要上班，周逸无事可干便在家收拾东西。胡仕达要来见证他们的爱情，特意绕道回来和陆燃一起回家。中午吃完午饭，他给胡仕达发了消息，问了落地时间。胡仕达说今天早不了，因为工作安排的原因选择了下午的航班，到家估计也要六七点了。所以他也不着急，大把时间可以慢慢消耗。

他收拾了两人的行李，又跑到602那间被冷落很久的陆燃的卧室，准备收拾整理一番。这里陆燃从不允许阿姨进来打扫，又因为久无人居住，显得特别清冷。大提琴被收进了琴盒里，那把吉他落寞地静在阳光里，只有书桌上稍显凌乱的书籍证明着主人还会经常光顾这里。

周逸走到书桌旁，将书籍一一摆放整齐。书桌靠近衣柜的角落里，有东西卡在了缝隙里，他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把那本书从缝隙里抽出来。这不是一本书，而是一本被遗忘的旧相册。

里面都是陆燃读书期间在美国学习时的照片，他还是头一次看见陆燃青涩的模样，但他觉得，在一众学生当中，青涩的陆燃仍然是最耀眼的那个。他看着每张合影中陆燃不苟言笑的脸都觉得帅的不可思议，他忽然生出许多遗憾，他们相遇太晚了，好多旧时光都不曾参与。

相册不厚，没翻一会便见了底，但是周逸的目光却落在最后一页迟迟没有离开。那是两个人的合影，和其他照片一样，陆燃仍站得笔直，脸上也是毫无表情。但是站在他旁边的人却笑得一脸灿烂。那也是一副东方人的面孔，是比陆燃更显青涩的少年。那人歪戴着鸭舌帽，一副休闲装扮，脚下踩着滑板，很自然的将手臂搭在陆燃的肩上。周逸敏锐地意识到，这就是何嘉晟。

轻轻合上相册，将它放在书桌上，呆愣了片刻。他都要忘记那个人了，却没想到这个名字已经刻在了心里。

陆燃四点多就到家了，带着一身风霜进家时，周逸和以往一样迎了过来，给了陆燃一个拥抱。但是陆燃仍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

“怎么了宝宝？”陆燃没有放他走，将他拉过来，注视着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