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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0 章 互残杀（第1页）

阿塞莉紧紧跟着巴德烈，走在一片黑暗中。她努力高举火把，让巴德烈和自己都处于光晕的范围里。之前米颢和塔特不怀好心地给他们端来食物，阿塞莉吃了，却没有受到影响，可她又无法救下所有人，只能舍弃其他人，直接推着巴德烈的病床撞碎了玻璃逃跑。她找了个地方给巴德烈打了很多药，凭借她贫瘠的医学知识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不扎肯定没用。而巴德烈竟然真的在不久后站了起来，却和之前从营地离开的时候一样，没有理智，不懂回应，只会一味地往前走。于是这段旅程又变成了阿塞莉的独角戏：“那些虫子又控制你了吗？”“我不喜欢这里。”“不可以回去吗？”“我们走的太远了，我已经找不到路了。”阿塞莉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无从判断，只知道自己不喜欢。偶尔的，她会听到一些虚无缥缈的回音……“我听到阿爹在叫我的名字。”阿塞莉抓着巴德烈的手，因为穿着防护服，那些虫子爬不到她身上，“可阿爹现在应该在灯塔，对不对？”“是阿爹让我叫阿爹的，因为他说，作为女儿，我应该这么叫他。”“可是后来又有人告诉我，阿爹就是父亲。”阿塞莉苦恼地说，“但我有父亲，他很久以前就死了。”“阿爹不让把这些事情告诉别人，所以阿塞莉谁都没有问。”“不过，阿爹最近好像死掉了，书里说过，人一旦死去，他留下的约束力就会慢慢减少、直到消失，我想，阿爹对我的约束力也是这样。”巴德烈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他几乎听不见周围的一切动静，也看不到任何东西，脑子只有一些悠缓的回音，像是古老恶魔的低语：“你早就死了。”“别挣扎了……成为我的一部分，彻底永恒。”“像他们一样活下去，就会和他们一样孜孜不倦地继续污染误入的同类——这是你想要的活着吗？”“来吧，再向前走一点，再走一点……”可莫名的，巴德烈的脚步缓了下来，耳边逐渐出现了另一道清脆的少年声音：“你要去哪里呀。”“为了鼓励你和我一起离开这里，我决定先把我的秘密告诉你。”不要说。巴德烈的意识剧烈挣动了一下，指尖产生了小幅度的颤抖。巴德烈脑子里的恶魔低语顿时切换成了任务出发之前，纽厄尔被压在黎危面前、哪怕咬断舌头都不愿吐露出一点真相的画面。纽厄尔也许不是个好人，可他真心想要阿塞莉活下去。巴德烈能分辨得出来。阿塞莉说：“阿爹说，我是他跟神明许下的愿望。”“伟大的神明让他失联一百年的孩子回到了身边，而他只需要打造一副躯壳。”“首先，要有一颗稚嫩的脑子，其次，要有一颗心脏。”“所以他杀了过去的我，和过去的我的妈妈。”阿塞莉一板一眼地诉说着自己的秘密，同时注意到巴德烈指尖的颤抖幅度越来越大，她握紧了些：“你喜欢这个故事？”她好像受到了鼓励，清清嗓子，决定描述得更精彩些：“于是，最好的人偶师和最好的医生一起，用钢铁、太岁、黏菌为我重塑了身体，很漂亮，就是有点小。”“然后我就活过来啦，过去的我就成为了过去，阿爹为如今的我取名为阿塞莉。”够了……不管真假，不要说了！但阿塞莉平日就不怎么听得懂人话，何况此刻的巴德烈还开不了口。“但安格尔医生没想到自己打造的‘人偶’会活过来，所以阿塞莉站在灯塔里的时候，他快吓死了。”“可阿爹说服了他，让他相信我不是他打造的那具‘人偶’，而是阿爹遗落在外的女儿。”“但是后来，安格尔医生还是发现了这件事，他很害怕，要告诉梅瑞斯，阿爹便杀死了他，取出他的胃和肠子给我接上。”阿塞莉用握着火把的那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非常平坦光滑，因为皮下是坚硬的钢铁，不像巴德烈的肚子那样柔软，吃多了会顶成一个圆球。注意到巴德烈完全陷入了黑暗，她又连忙高举起火把。“那个蘑菇酱很好吃，但我没有全部吃掉——因为我的肚子装不下了。”“阿爹的医术没有安格尔医生好，他给我装的胃与肠子好像都坏了，阿塞莉依旧没办法把食物排出体外，必须要像以前一样，打开肚皮，把它们都拿出来。”“等离开这里，你可以帮帮我吗？”阿塞莉提出邀请，“就像扎辫子一样简单。”“…………”回应她的仍然只有沉默。“如果你死掉，阿塞莉可能会被撑死的。”她认真地想出了一个假设，“因为我不可以不吃东西，我太喜欢它们了——！”阿塞莉脚下突然一空，前方竟然是崖边！她和巴德烈一起坠下了下去，却并没有大多数人都会有的失重感，阿塞莉不会尖叫，不会感到恐惧。她想抓紧巴德烈的手，可手套本来就滑，快速的坠落使她根本无法抓住任何东西。下面会是什么呢？阿塞莉很少这样思考。但好在，不管下面是什么，她都会和巴德烈在一块，这样巴德才不会孤单。她的存在本是为了让阿爹不孤单，如今也可以为了不太聪明的巴德。隐约间，阿塞莉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姬穆！”是老大诶。阿塞莉立刻认了出来，她想呼唤一声，可刚到嘴边的声音就被呼啸的风声所吞没。下一秒，背上的防护服就发出了刺啦一声响——阿塞莉下降的速度骤缓，她抬头看去，只瞧见一双金色的巨眼。这种花纹她在书里看过，是黑龙。黑龙抓住了她的身体，但大概是没想到这么重，被拖着下滑了数十秒，才蓄够力重新飞上去。“呼——”

第一次体验飞行的感觉，阿塞莉表示很好。这和书中描述的直升机一样吗？也要挂在外边被风打脸吗？不过十来秒的时间，她便稳稳落在了地上，脚边还有她跌下去之前掉落在地的火把。“过来。”熟悉的身影，熟悉的调子。阿塞莉捡起火把，乖乖走到黎危面前：“老大，你来啦？”巴德烈被黑龙扔在了地上，携带一身幽影的姬穆站在黑暗里，和黑龙一样，只能隐隐看出一个轮廓。她不需要光亮，就可以活下去。只是不再是以人类的身份。黎危说：“你杀了他们，姬穆。”姬穆开口，恍然未觉：“谁？”“你的队友。”黎危平静道，“他们每一个，都死在你的手上。”“你把他们当成了怪物，他们也是如此。”这个回响之地的逻辑再简单不过，仓库躲藏处与养育间的两拨“幸存者”在一百多年前明明是“合作”关系，如今却从未同时出现过，口中相互矛盾的怪物，一边说怕光，一边说怕阴影——无非他们口中的怪物就是彼此。米颢描述的那个怪物形态，黎危在过来的路上还看到了——就是x13实验室里的那一台台机器。和人类似的躯干，长满触手，身上有一个个孔洞……这些形象就是孩子们最恐惧的样子，战争爆发，矛盾激化，在污染的影响下，他们对仪器的恐惧与对研究员们的憎恨叠加到一起——于他们而言，折磨自己的仪器与研究员们都是和怪物一样可怕的东西。对孩子们来说是这样，对曾经作为实验品长大的塔特来说是这样，对于每天都要面对这些非人实验却无能为力的米颢来更是这样。研究员们大抵也一样，战争最开始，想要杀死所有人的塔特在污染的影响下作祟，比如故意引导孩子们去接触那些研究用的异变生物，而后死了很多人……愧疚有时也会带来恐惧，何况实验品们的状态确实不够稳定，于是研究员们躲进了仓库，封存了所有物资，不愿意和养育间的实验品们分享。反倒是平日看起来最沉迷实验、丝毫不把实验品当人的贾斯廷，想要偷偷为养育间的孩子们送去食物，却被充满恨意的塔特所杀。食物终有见底的一天，希望终有消耗殆尽的一日。而那位蘑菇小女孩应该是在实验过程中成为了觉醒者，能力和孢子有关。她想要大家活下去，想要所有人吃饱，于是在污染的催化下，她在这片钢铁与水泥铸就的建筑里催生出了一片片蘑菇群，供所有人享用。他们吃下的每一口蘑菇，都是在蚕食她的身体。好在，蘑菇的再生能力很强。可污染之下的产物，又怎么可能真的成为人类生存的供给呢。他们早就变成了黎危前面碰到的那具尸体——塔特的样子。骨头里长出了污秽的蘑菇，流着恶臭的脓水，真实的血肉在日复一日的流逝中正常腐化……此前，黎危眼里的米颢也是如此。所以他听不到米颢说话，可在约伯和蒙妮的眼中，米颢确实真实的“人”。他们无法勘破污染之下的真实，和这些东西接触的越深，就越发相信它们是人类，并在不知不觉中被同化，慢慢成为它们的一份子。如果这个时候察觉到不对劲，或一心想要离开，那可能还有救。但坏就坏在，进来的队伍往往没法一直保持完整。他们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分散，而后被不自觉出来想为污染、为深渊“捕猎”的研究所两拨人找到，遭受无声无息的污染。当再次相遇，便是兵刃相接、自相残杀而不自知的场面。他们互为彼此眼中的怪物。就像姬穆与她的队友们，明明是想找到自己的队长，也许养育间那边的姬穆跑出来也是想找自己的队友，可真相遇的时候却无法认出彼此，直到一方死去。黑暗中的人影似乎颤了下，但声音依旧透着一股诡异的平静：“非我族者，皆为怪物。”黎危将阿塞莉拨到身后：“这句话，我同样可以转告如今的你。”“这里是深渊。”姬穆轻声道，还带着一丝笑，“你并非无所不能，黎危。你当下只是一个脆弱的人类，任何一点创伤都可能会让你死去，永生于人类而言不过是个笑话——”黎危掀起眼皮，命令道：“救他。”这个他自然是指地上的巴德烈。关于病毒，没有谁比姬穆更懂得如何操控，即便她已不再正常。姬穆声音一顿，僵硬而缓慢地重复道：“黎危，你并非无所不能。”“他们最终都会因你而死。”“你还没发现自己的异常吗？”黑暗里的女声娓娓道来，“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污染，你终将失控，杀死所有人。”“你应当离开他们，投入深渊的怀抱不是吗？”“这样，你才可以得到真正意义上的永生，而失去你的人类一样可以顽强求存——”“你并不重要。”“……”阿塞莉听不懂，她碰了下黎危的手，之前有一些小虫子爬到了她的防护服上，这一下直接顺着爬到了黎危的手上。它闻到了血的味道，拼命想要钻进裹紧的布条下，进入伤口。黎危抬手，将细小的虫子扯出来扔到地上，轻柔碾死。黎危：“要么治愈他，要么可以试试我到底能不能无所不能，在深渊之下杀了你。”黎危的声音也染上了丝丝诡谲的味道，好在在场只有阿塞莉是清醒的，她听不出来。姬穆和其它堕入混乱的人有些不太一样，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比起普通污染物，她更像上个世纪经常出没的“类人生物”。——它们可以独立于污染源之外生存，懂得伪装，还有一定的“自我意识”。当然，这份自我究竟是姬穆的自我还是污染的自我就不好说了。姬穆最终还是走出了黑暗，在昏迷的巴德烈面前半跪下来，分不清是威胁所迫，还是被黎危所控制，她竟然真的开始医治巴德烈：“即便让这些虫子消失，他可能也活不了了。”阿塞莉立刻反驳：“我有很多药，巴德可以活下去的。”黎危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偏过头，眼神微垂：“你刚刚说什么撑死？”“你听到啦，老大？”阿塞莉抬头，试图蒙混过关，“我吃得太饱了。”黎危看着她的眼睛：“不要骗我。”小姑娘十分自然地点头：“阿塞莉没有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