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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3 章（第1页）

下午的时候，周逸带着陆燃来到了孤儿院后面的小河边。因为天气好，光线充足，所以河水并没有这个季节应该有的凉意，反而显得温暖，因为有光照在上面，至少表面看着是这样。

“会很凉。”周逸说。

“有点，最好不要让脚受凉。以前经常这样吗？”

“以前这个季节不会把脚伸进河水里，炎热的夏天才会过来，和楠楠一起，也是我们解暑降温的一种方式。不过应该不会再有炎热的夏天了，今天或许会是个结束。”

他用脚碰了碰陆燃的，神情有些暗淡。陆燃用脚底盖在了他的脚面上，轻轻摩挲。

“有些结束意味着开始，你也是，楠楠也是。”陆燃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额前的刘海有些长了，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是因为情绪不高，周逸整个人都缺少些精神。

周逸摇了摇头：“也许早点行动，或许结果不会这样，我过去把时间大部分用在了毫无意义的自我怀疑上，却没想我的失误让楠楠承担了所有。如果我可以把时间抓的更紧一些，少一些自怨自艾，或许就不会是现在的结果。”

陆燃能想象得到周逸的自责，从周逸知道消息到坐上胡仕达的车都始终一言不发，他就知道周逸肯定又把所有的责任拉向了自己，就像之前的周子风，或许还有其他他不知道的。这或许就是思维定势的可怕之处，尽管这种思考方式最开始或许并非自愿的，也许是别人强加于你的，但时间总会有办法在漫长的岁月里让它成为与你不可分离的一部分，最终成为你本身。而他现在能做的，只是尽量减少“它”的能量。

“表面看是这样，结果总是以一种总结性的形式映射之前所有的行动轨迹，”他说，“但结果有时候并不是你看到的样子，它或许有另一种你没有看到的样子，和你看到的完全相反也未可知，而那或许才是真实的。比如说，我们或许都不知道楠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也许并不想声势浩大，只是想要静悄悄离开这个世界而已，不管是今天，还是昨天，还是未来的某一天，她也许更希望的是这样一种方式呢？不管你怎么准备，怎么处心积虑，她都已经做了这个选择。如果是这样，你应该庆幸，你之前陷入无意义的自我怀疑中对自己反而是一种奖励，不然你把时间抓的越紧，楠楠走的越快。当然对楠楠来说，这种奖励并不是她计划内的，但如果对你有意义的话，她或许也会乐见其成。”

“是这样吗？”

“我猜想或许是的。每个人看待生命或者生命的意义是不一样的，楠楠那样选择并不是因为怯懦，或许更是一种勇敢。或许也无所谓勇敢不勇敢，也许对她来说是最合适的选择。你应该祝福他，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真的是这样吗？”周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陆燃，好像要在陆燃脸上寻找可以让他足够相信这一番言论的坚毅的表情一样。

“不要纠结于是不是这样，我们永远没办法依据结果去需找所有清晰可见的原因，尤其是再也不能寻找原因的结果。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是那句话，相信我们认为的，按照我们更愿意接受的去接受，这或许也是只给了我们一个结果而没有给我们可以寻找蛛丝马迹的可能性的人，更愿意让我们看到的。”

周逸没再继续追问，他转回头看着阳光下被微风吹皱了的水面，那下面的水是否也是同样的形状呢？阳光即使再锋利也无法让我们看清每一层水面的形状。他用双脚夹住陆燃的脚，又向陆燃身边靠了靠，这是他现在最需要的，看得见也可以感触得到的。

“你总是能给我一个出口，不管那里有没有有可以叫做出口的东西的存在。我有时仍在怀疑，为什么是我？一个一无是处的普通人，甚至连普通人的资格都够不上，在莫大城市的角落里苟延残喘，甚至连残喘都时时刻刻要放弃的人，为什么会被陆燃珍惜，那个都不能称作普通人的陆燃，而是完美的无可挑剔的陆燃。

”

“我没有你说的这么好，任何在顺境下的完美都没有值得赞扬的，那可能并不需要付出多少代价，何况完美本身就意味着不完美。而在逆境中少走一个弯路都可能需要付出莫大勇气，何况有人一直被命运纠缠不放，却仍能以自身的力量去抵抗，这需要足够坚定不移的信念才能做到，你一直是这样的人。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不应该放弃自己而偏偏放弃了，而你没有。”

陆燃注视着他的侧脸，握住他放在身侧一直紧攥着的手，像是自言自语：“你总是看不到自己有多让人着迷。”

周逸转过头看着陆燃的脸，像是这句话有着足够深刻的意味，他需要很费力才能理解一样，表情甚是疑惑不解。

“你身上有一种即使很难得到也有足够的力气和勇气去得到的韧性，而我的勇气只在于得到唾手可得的东西而已，你是令我羡慕的，你知道吗？当然，我说的唾手可得不包括你，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勇气。”

晚饭是在孤儿院食堂吃的，作为周逸的朋友，陆燃收获了不少孤儿院工作人员投来的好奇的目光。他们借着过来和周逸说话或者加个什么菜的时机总要攀谈几句，目光也都悄悄落在陆燃身上。或者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寻觅，好像要找到什么隐秘的关联似的。陆燃能够感觉的到，这里似乎关了大门，但似乎又敞开着。

小豆丁没有坐在周逸身旁，而是挨坐在陆燃身边，中午那个拥抱好像让他有了和陆燃之间超越与周逸之间更强烈的亲密感，他紧紧贴在陆燃身上，即使因为挨的太近吃饭时总没有办法拿稳筷子也没放弃。陆燃会时不时摸摸他的头，就像摸周逸的头一样。

“能跟我聊聊周逸吗？”

或许是雨后的原因，那天晚上的月光特别皎洁，在所有的嘈杂停止的那一刻，小院里陷入彻底的无声状态。没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路上作业车默然驶离，在白日里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鸟们也都悄无声息，惟有轻微的风声。孤儿院像是静谧在某个孤独的王国。

小院里三间房间惟有一间还有灯光，那是作为院长卧室的房间传来的。另外两间都没有开灯，一间是院长的办公室，一间是作为客房的招待室，或许这些年来也就周逸短暂的住过几天。此时的周逸已经在那间招待室沉沉睡去。

但小院里光线并不暗淡，月光把青石板路照的亮堂堂的，略显斑驳的青砖围墙因为静谧和月光的笼罩也不显得破败，反而拥有了一层肃穆的光辉。

陆燃和院长坐在小院里，两人不知道基于什么原因就坐在了一起，似乎早有默契一样要在这里这个时机谈一谈什么。

“怎么说呢，我们生活在一个小城市里，这里没有战争，没有灾难，没有振奋人心的大事件，没有可歌可颂的大人物，当然也没有难熬的贫穷与饥饿，甚至连贫富差距也不明显。所以人们每天过着的是日复一日乏味的日子，乏味也就意味着人们会竭力寻找足够刺激神经的消遣。这并不是说他们有多恶毒，其实谁也不怀有恶意，并没有刻意去伤害别人。

“这个城市足够小，小到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何况周逸的出现也并非是个秘密。他那天早晨响亮的哭声就意味着人们麻痹的神经要苏醒了，只是他不知道那声啼哭也意味着他战战兢兢的人生也要开始了。

“我在那个小包裹里除了找到一张写着‘周’字的字条外，什么多余的东西也没找到。周逸来的很干净，赤条条的，被包裹在一张小小的旧棉被里。后来我给他起了个名字，单字叫“逸”，本意是但愿这个苦命的孩子一生能过的安逸就好，其他都不重要。其实对于生活在这里的孩子而言，安逸并不容易。当然，周逸的人生和安逸也几乎没有关系。”